林青的手指扣在信号枪扳机上，天空还没暗透，山道里的敌军已经开始动了。他看见那几个士兵把黑色箱子打开，往机枪旁边堆子弹带，动作快得不像要逃命，倒像是准备死守。
他立刻松开扳机，把信号枪收进腰间。总攻不能再打了。现在冲下去就是往火口上撞。
他吹了三短一长的哨音，声音压得很低。东侧坡地上的伏击组听见了，马上有人往后缩身，从突出的岩石后退到更靠后的凹处。有两个队员动作慢了一点，刚起身就被一串子弹扫过脚边，碎石溅起来打在小腿上。
“别站起来！”林青低声吼了一句，爬过去把人拽回来。那人脸上全是灰，嘴唇有点抖，但没说话，只是点头。
敌人的火力比刚才猛了不止一倍。原本只是零星还击，现在是整条通道都在喷火。机枪架在尸体堆上，对着左右两边山坡来回扫射。子弹打在石头上发出尖锐的撞击声，一块岩石被削掉一角，砸在旁边队员的背上，他闷哼一声，手里的枪差点脱手。
赵刚从左侧爬过来，身上沾着泥和草叶。他趴到林青身边，抬手指了指对面：“东侧三号位被压住了，出不了枪。”
林青看了一眼。那个位置原本能俯视整个通道前端，现在完全被压制，枪管刚抬高一点就引来一阵扫射。他抓起望远镜，发现敌军副官站在一堆背包后面，手里拿着对讲机，正指着山坡下令。
“他们换人指挥了。”林青说，“打得有章法了。”
赵刚抹了把脸上的汗：“要不要炸一段？逼他们低头。”
“不行。”林青摇头，“他们现在集中火力打两侧，炸药一响，我们的人来不及躲。”
话刚说完，轰的一声，西侧滚木堆被炸开半边。那是他们用来封锁去路的关键障碍，现在裂成两截，露出一条斜坡。几个敌兵立刻猫着腰往上冲，端着冲锋枪边跑边扫。
“拦住他们！”林青抓起步枪，连开三枪。第一枪打偏，第二枪击中一人膝盖，那人摔下坡去，第三枪卡壳了。
赵刚已经拎起手榴弹拉开引信扔了出去。爆炸气浪把两个敌人掀翻，剩下的退回通道。但那边的掩体已经被毁，再炸一次，防线就要断。
林青立刻下令：“二组撤到后线！三组用滚石补缺口！”
命令传下去，山坡上的人开始移动。有两人抬着一块大石头往边缘挪，刚放稳，一颗子弹打中其中一人的肩膀。他身子一歪，直接跪在地上，另一人赶紧扶住他，拖向后方。
林青认出那是陈同志带来的本地队员，姓李，早上还在火堆边分干粮。他看了眼伤处，血顺着袖子往下滴，在地上留下一串红点。
“还能走吗？”他问。
那人咬着牙点头：“能。”
“那就自己走，别让人背。”林青说，“后面没人可用了。”
那人撑着地面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后挪。林青没再看他，转头盯着通道。敌军又开始往前推了，这次是小股突击队，五个人一组，交替掩护前进。他们不再乱打，专挑火力弱的地方打。
“他们在找突破口。”赵刚说。
“那就让他们以为找到了。”林青抓起对讲筒，压低声音喊，“东侧留一个枪位，其他人都撤到死角。等他们冒头，一起打。”
命令传下去，山坡上安静了几秒。敌军见上面不还击了，以为得手，立刻加快脚步。带头的那个已经踩上斜坡，举起枪准备往上看——
砰！
砰砰砰！
三枪几乎同时响起。那人脑袋一偏，倒了下去。剩下四个慌忙趴下，可已经晚了。几颗手榴弹接连落下，炸得他们四处乱滚。
突击被打退，但林青的脸色没轻松。他知道这只是试探。真正的猛攻还没来。
太阳彻底落山了，天黑得很快。山风刮起来，带着一股铁锈味。林青摸了摸枪管，烫手。打了这么久，枪管都快烧坏了。
“换人轮班。”他对赵刚说，“让轻伤的也顶一会儿，重伤的送下去。”
赵刚点头，正要走，忽然听到身后一声闷响。回头一看，伏击组的老张倒在掩体后，胸口一片黑红。
“老张！”边上的人喊了一声，扑过去扶他。老张嘴里冒着血泡，手抬了抬，没抬起来。
林青爬过去看了一眼。子弹穿了肺，救不回来了。他伸手合上老张的眼睛，对旁边人说：“把他抬下去，别留在这里。”
那人点头，和其他人一起把老张抬走。路上有一段陡坡，他们走得慢，影子在岩壁上晃，像一根断了的线。
林青坐在石头上，喘了口气。这是他们第一次有人阵亡。早上开会的时候，老张还说晚上打赢了要喝一口酒。
他把步枪检查了一遍，重新装弹。手指有点抖，但他没停。抖也没用，仗还得打。
“你还行吗？”赵刚蹲在他旁边问。
“你说呢？”林青抬头看了他一眼，“现在问这个？”
赵刚没再说话，只是拍了下他的肩膀。
林青站起身，走到前沿。通道里的敌人正在换弹链，机枪手满头大汗，副官还在吼命令。他们不知道老张死了，也不知道这边已经缺人到要用伤员填防线。
他举起对讲筒，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到了：“听着，我们不能退。他们比我们多一个人，就得多打一枪。我们少一个人，就得让每一枪都算数。”
山坡上没人回应，但有人把枪握紧了。
他又说：“等他们再冲，别等命令，看到人露头就打。打死一个，咱们就离活命近一步。”
赵刚接过话喊：“预备组跟我来！补左侧！”
他们刚移动到位，敌军就开始了新一轮进攻。这次是两路并进，一边打烟雾弹掩护，一边从两侧山坡攀爬。他们带了钩索，甩上来就能往上拉人。
“打绳子！”林青吼。
几枪过去，钩索断裂，爬到一半的敌人摔下去。但又有新的钩索飞上来，落在岩石缝里卡住了。
两个人开始往上爬。
林青瞄准其中一个，开枪。那人肩膀中弹，手一滑掉了下去。另一个爬得快，已经到了半山腰。
“赵刚！左边！”
赵刚调转枪口，连开三枪。最后一枪打中对方手腕，那人失去平衡，滚下山坡。
可就在这时，右侧传来一声爆炸。是他们的雷管提前引爆了。火光一闪，接着就是密集的枪声。那边的伏击组被发现了，正在被压制。
林青抓起信号枪，这次不是红弹，是绿弹。他对着天空打了一发。绿光划过夜空，照亮了整片山坡。
这是紧急调度信号。所有还能动的人，必须向右侧靠拢。
他刚放下枪，就听见耳边一声撕裂般的响动。回头一看，一块弹片擦过他的左臂，衣服破了个口，血慢慢渗出来。
他摸了下伤口，不深。还能打。
他重新拿起步枪，对准通道深处。那里，敌军副官正挥手召集队伍，准备最后的冲锋。
林青把枪托抵在肩上，呼吸放慢。
他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