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的手还搭在枪柄上，目光死死盯住山路拐角。
布谷鸟的叫声停了。
风从山脊吹下来，带着一股湿土味。他没动，队伍也没动。所有人都压低身子，藏在断墙和灌木后。
两分钟后，一个侦察兵从左侧坡地爬回来，膝盖蹭着碎石，动作很轻。他抬头看了林青一眼，伸手比了个三。
三个人出去查脚印，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
林青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说。”
“脚印是新的，很多，至少一个连。”
“方向是从北往南，走的是野道，没走主路。”
“我在第三处弯道看到弹壳，七九口径，刚打过。”
林青点头，没说话。
他又打开地图，手指划过黑风峡出口那段路线。敌军如果真要偷袭白水岭，必须经过断龙坡。那里地势高，能俯瞰整个峡谷通道。只要卡住那个点，哪怕只有十几个人，也能打出十倍火力。
但他不能赌。
万一情报有误，把主力调去埋伏，后方空虚，敌人换个方向突袭，整个根据地就得崩。
他站起身，对通讯员说：“发信号，让先遣组再往前探五百米，确认有没有设岗哨。”
“另外，马上接通总部线路，我要和张将军通话。”
通讯员立刻架起电台。天线刚竖起来，电流声就响了。
“通了。”
“张将军在线。”
林青接过听筒，声音平稳：“张叔，我是林青。”
那边沉默了一秒。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脚印确认了，敌军已经开始行动。我判断他们今晚就会进峡谷，目标还是白水岭。”
“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打伏击。”
“人呢？你手上多少可用兵力？”
“正规队十七人，民兵三十多个，都是农会的老底子。武器差，但能听命令。”
电话那头没立刻回话。过了几秒，才传来一声叹气。
“你爸当年也是这样，明知道赢面小，还是要冲。”
林青没接这话。
他知道张将军担心什么。上次白河镇失守，就是因为他们提前调动，被敌人反向设伏，折了两个排。现在又要靠少量人马赌一个关键节点，风险太大。
但这次不一样。
他把监听记录、传令兵死亡细节、电台截获的加密信号全都报了一遍。最后说：“这不是猜测，是三条线都对上了。他们以为我们不知道，所以走的是丙字路线，轻装急行，炮都只带了两门。”
“可你只有五十人。”
“我不需要歼灭他们。”林青说，“我只需要让他们在断龙坡停下十分钟。十分钟就够了。后面的游击支队能追上来，他们补给跟不上，扛不住连续打击。”
电话那头又静了几秒。
然后，张将军的声音变了：“你有几成把握？”
“六成。”
“不够。”
“战场上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林青盯着地图上的红圈，“但我可以保证，一旦开火，他们没法按时抵达白水岭。只要拖住时间，我们的物资就能转移。”
张将军终于开口：“我给你调二支队的一个班，从东侧绕过去，归你指挥。另外，四支队也会在天黑前制造动静，帮你牵制敌军注意力。”
林青松了口气：“够了。”
“但是。”张将军语气加重，“你必须在今晚八点前完成部署。天亮之前，不管结果如何，都要撤。”
“明白。”
电话挂断。
林青转身走进药铺废墟。屋里已经清理出一块空地，桌上摆着地图和铅笔。五分钟后，革命军高层陆续赶到。张将军亲自来了，身后跟着两名参谋。
所有人坐下。
林青站在桌前，直接开口：“敌军计划今晚偷袭白水岭，走黑风峡丙字路线。我们的情报来自三级传递，但每一步都能对上。凌晨三点十七分，我们截获一段加密信号，开头是‘丙三准备完毕’。二十分钟前，侦察兵在黑风峡入口发现大量新脚印，方向一致，弹壳型号匹配。”
有人皱眉：“就凭这些？”
“还有尸体。”林青说，“送信的传令兵死了，吊在村外坡上，舌头被割。敌人故意放他回来传假情报，说明他们在怕。”
屋里安静了一下。
张将军看着他：“你准备怎么打？”
“伏击。”林青拿起炭笔，在地图上画圈，“断龙坡是唯一适合设伏的位置。高地视野好，能覆盖整个出口。我带主力埋伏在西侧坡地，用机枪压制。民兵分散布置，负责投弹和骚扰。二支队的那个班走东侧林道，切断他们的退路。”
“你有多少人？”
“加起来不到六十。”
“对方是一个团的前锋，至少六百人。”
“我知道。”林青放下笔，“但我们打的是心理战。他们长途跋涉，以为没人知道路线，突然遭遇火力压制，第一反应是退，不是攻。只要他们一乱，我们就赢了。”
有人摇头：“太冒险。万一他们硬冲呢？你这点人挡不住。”
“那就让他们冲。”林青说，“我不要求挡住，只要求让他们停下来。哪怕十分钟，后面的队伍就能合围。”
“可你怎么保证他们一定会走那条路？”
“因为他们别无选择。”林青指着地图，“主路被我们炸塌了，东线有游击队活动痕迹，他们只能走丙字路线。这是唯一的捷径。”
张将军一直没说话。他盯着地图看了很久，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出发？”
“下午四点前必须动身。”
“伤怎么样？”
“不影响。”
屋子里再次沉默。
几位高层互相看了看。有人还想说什么，但没开口。
张将军站起来，走到林青身边，拍了下他的肩：“我同意你的方案。”
林青点头。
“而且。”张将军看向其他人，“从现在开始，所有配合行动由林青统一指挥。他说往哪打，我们就往哪打。”
没人反对。
会议结束得很快。
林青立刻开始部署。
他先把民兵分成三组，一组负责警戒，一组随主力埋伏，一组留在村里看护伤员。然后让通讯兵接通各支队，下发密令：
“二支队按原计划在东部制造动静，开枪、放火都可以，让他们以为我们在集结。”
“四支队派一个小队支援断龙坡东侧，天黑前到位。”
“六支队准备接应，一旦枪声响起，立刻向白水岭方向推进。”
每一道命令都很短，没有多余的话。
做完这些，他走到门外。太阳已经开始西斜。风吹在脸上有点凉。
通讯员跑过来：“断龙坡先遣队回复，已经出发，预计六点前能到。”
林青点头。
他低头看了眼地图，最后用红笔在断龙坡位置画了个圈。
合上文件夹，他对身边人说：“通知队伍，半小时后集合。带足弹药，轻装前进。”
那人跑了。
林青站在台阶上，望着西边山脊。云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
他摸了下腰间的枪，手很稳。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张将军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
“刚收到的消息。”
“敌军三个团正在调动。”
“其中一支已经离开驻地，朝黑风峡方向去了。”
林青接过电报，扫了一眼。
上面写着：
【午时三刻，敌三团一部离营，携迫击炮两门，行军序列完整，目标不明。】
他看完，把电报折好塞进怀里。
抬头对张将军说：
“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