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还亮着,火苗微微晃动。
林青的手指一直按在地图西门的位置,没有移开。
赵刚站在旁边,盯着那圈被铅笔重重画过的城门,喉咙动了动:“真要主攻这里?”
“只能主攻这里。”林青抬头,“换防空档只有二十分钟,我们没时间打三面。”
张将军从门口走进来,披着军大衣,脚步沉稳。他没说话,先走到地图前看了一会儿,眉头皱着。
“北门那边出问题了。”他说。
林青点头:“我知道。侦察组刚回来,说敌军连夜加了两道铁丝网,还多了两个暗哨。”
赵刚一愣:“那左路怎么走?原计划是从北门侧坡摸上去,现在连靠近都难。”
张将军看向林青:“你打算怎么办?”
林青拿起铅笔,在北门外围画了个半圆:“不走了。”
赵刚睁大眼:“不走?那是佯攻任务,要是不动,敌人就会把注意力全集中到东门和西门。”
“那就让他们集中。”林青声音不高,“我们改计划——左路部队不出击,改成引敌。”
张将军眯起眼:“怎么说?”
“让左路的人在半夜点火堆、敲锣、往壕沟扔石块,装作要强攻。守军看到动静,肯定会派人出来查。等他们出城,埋伏在洼地的预备队直接截断退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赵刚愣了几秒,猛地拍大腿:“这招狠!表面是佯攻失败撤退,其实是把敌人往外钓!”
张将军没笑,但眼神变了:“这样一来,北门的压力反而变成我们的优势。”
“对。”林青指着地图,“敌人加强防御,说明他们怕我们从薄弱点突破。但我们反其道而行,用假动作逼他们自己走出城墙。只要打掉一批巡逻队,他们的士气就会动摇。”
张将军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可以试。但时间必须卡死。西门突袭是关键,不能因为北门乱了节奏。”
“时间不会乱。”林青说,“主攻还是定在丑时初刻。左路诱敌提前半个时辰开始,确保守军注意力被完全吸引。”
赵刚快速记下要点,忽然想到什么:“万一他们不上当呢?死守不出?”
“会上当。”林青很肯定,“人一旦紧张,就容易反应过度。他们加岗设障,已经露出破绽。这时候再来点动静,不可能无动于衷。”
张将军看了他很久,最后说了句:“你比我想得深。”
林青没回应这话,只是低头重新整理部署。
“中路牵制任务不变。”他继续说,“赵刚带主力在东门外集结,做出强攻姿态。炮火掩护要猛,但不准真的推进。目的只有一个——拖住东门守军,让他们不敢调兵去西门。”
赵刚应声:“明白。打得凶,收得快。”
“后勤组今晚再检查一遍炸药包。”林青抬眼,“每个突击队员配两枚烟雾弹,绳索必须能承重三百斤以上。西门城墙高,梯子不够就得靠钩索攀爬。”
张将军补充:“我会调两挺轻机枪给你,藏在西门外树林里,关键时刻压火力。”
林青点头:“谢了。”
“别谢得太早。”张将军看着他,“这一仗输了,不只是死人的问题。整个根据地都会暴露。”
帐内安静了一瞬。
林青抬起头:“所以不能输。”
赵刚插话:“那周文远那边……真能准时开门?”
林青顿了一下:“情报对得上,他妹妹还在牢里,没理由骗我们。”
“可万一城里有诈?”赵刚还是不放心,“说不定这是个圈套,就等着我们往里钻。”
张将军也盯着林青:“这个问题必须回答。”
林青看着地图,语气平稳:“如果这是圈套,敌人就不会特意加强北门和东门。他们怕的是多点突破,说明西门确实是弱点。周文远选择这个时候递情报,也是因为清查将至,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这些细节串在一起,不是巧合。”
张将军缓缓吐出一口气:“好。我信你这一回。”
赵刚也不再质疑。
林青拿起红笔,在地图上标出三条路线。
“左路诱敌,由李队长带队,三十人足矣。任务不是杀人,是制造混乱。”
“中路牵制,赵刚指挥,一百五十人,配备机枪和掷弹筒,务必让东门守军以为主攻在此。”
“主攻队由我亲自带,六十人,全是星火组和各队抽调的骨干。丑时初刻行动,目标:十五分钟内拿下西门城楼。”
张将军听完,转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
“你把最难的任务留给自己。”
“因为我最清楚每一步该怎么走。”林青说,“而且,指挥官不在前线,队伍会慌。”
赵刚咧嘴一笑:“你还真是不怕死。”
“我不是不怕。”林青看着他,“我是知道该往哪死。”
张将军喝完水,把杯子放下:“后勤、通讯、预备队调度,我来协调。你们只管执行。”
“谢了。”林青说。
“别急着谢。”张将军盯着他,“我要结果。”
会议气氛渐渐收紧。
林青翻开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上面写着备用方案。
“如果西门没能按时打开,主攻队退回树林,信号弹为号,改由中路强行突破。”
赵刚皱眉:“那伤亡会很大。”
“我知道。”林青合上本子,“所以第一波必须成功。每个人都要清楚自己的位置,谁负责炸锁链,谁负责清哨兵,谁第一个冲上城楼。”
张将军点头:“今晚所有人再演练一次地形模型,不能有任何差错。”
外面传来报时声,已经是戌时三刻。
林青吹灭油灯,又重新点燃,让光线更亮些。
“还有一件事。”他说,“明天中午,我会见一次联络员。”
赵刚一惊:“还要见面?不是说好只接一次图吗?”
“这次是他主动约的。”林青说,“说有新情况要通报。”
张将军脸色微变:“太危险。刚拿完情报又见面,容易暴露。”
“但他提到了电报局的值班表变动。”林青说,“这事关系到我们进城后的通讯控制,不能不见。”
赵刚急了:“那你至少带几个人掩护!”
“不行。”林青摇头,“人多了反而显眼。我还是穿布衣去,像赶集的百姓。”
张将军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只说一句:“活着回来。”
“我会。”林青说。
三人再次低头看地图。
时间一点点过去。
帐外有人低声问:“参谋长,热水要不要换?”
林青头也没抬:“放着就行。”
赵刚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预备队埋伏的位置得再确认一遍。洼地那边草太密,万一视线遮挡……”
“我已经派陈五去了。”林青说,“他会插旗做标记,每隔十步一个。”
张将军站起身:“我这就去安排炮火支援的排期。明早六点前,所有资源到位。”
他走到帐口,停下:“记住,一切以西门为主。其他都是幌子。”
帘子落下。
赵刚看着林青:“你说……咱们真能把云州拿下来?”
林青的手指轻轻敲着地图上的西门。
一下,一下,很稳。
“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的问题。”他说,“是必须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