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走后,帐内安静下来。林青没动,盯着桌上那块染血的布条看了很久。小雨站在角落,手里还攥着刚才记笔记的笔。
她走上前,把笔轻轻放回砚台边。
“你该歇一会儿。”她说。
林青摇头,“现在不能停。”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那张写着“快逃”的布条,翻过来,在背面写下两个字:“查证”。然后夹进自己的笔记本里,合上,塞进衣襟深处。
小雨看着他动作,没再劝。
油灯晃了一下,火苗低了半寸。林青抬手拨了灯芯,光亮重新稳住。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叠纸,最上面是张将军刚给的委任令。他扫了一眼,随手压在砚台底下。
“参谋部得立起来。”他说,“情报、训练、后勤、作战,四个组,每个都要有人管事。”
小雨点头,“我能帮你整理资料。”
林青抬头看她,“这些不是普通文书,一旦泄露,整支队伍都得塌。”
“我知道。”她说,“但我看得懂暗语,也记得各据点的代号。你在清河镇会议上说的‘星火网格’,我都记着。”
林青沉默几秒,从一堆纸上抽出一份民情记录册,“那你先看这个。里面有些村子的情况可能过时了,帮我标出最近三个月有异常动静的地方。”
小雨接过本子,坐到旁边的矮凳上。她翻开第一页,开始一行行看。
帐外风声渐弱,天色更暗。屋里的灯一直亮着。
林青起身走到地图前,用炭笔在云州城西墙外画了个圈。他记得老猎户说过,那边山势陡,官府懒得巡,野路多,但只有本地人敢走。
他正想着,小雨忽然开口:“这里有个记录。”
林青回头。
她指着本子上一行字:“南岭村,去年冬天有人挖地窖,挖出一段塌掉的石道。村民说是祖上传下来的避难通道,后来没人敢碰,怕惹祸。”
林青走过去,低头看。
“哪一年的事?”
“没写具体年份,只说‘十多年前’。”小雨翻了一页,“后面还有一句——‘老猎户李三爷知道入口在哪’。”
林青眼神一动。
他回到桌前,翻出另一份旧档案,是早前收集的地形杂记。他在目录里找了一会儿,终于翻到一页手绘草图,边上写着:**西岭暗沟,通城外,久废**。
图很简陋,但能看出大致走向。起点在山脚一处荒庙,终点指向云州城西门地下。
“如果这条道还能用……”林青低声说,“我们就不需要强攻西墙。”
小雨问:“要不要立刻派人去找李三爷?”
“不行。”林青摇头,“现在北线联络断了,贸然派人出去,万一撞上假联络员,消息就漏了。”
他把两张纸并排放在一起,一张是民情记录,一张是地形草图。对比着看,发现位置能对上。
“等赵刚回来。”他说,“他带的人可靠,让他亲自去一趟南岭村,见李三爷。”
小雨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待查:西岭暗沟可行性”,贴在地图旁边的小木板上。
林青看了她一眼,“你这记法,比军营那些文书利索多了。”
小雨笑了笑,“以前在家管账本,习惯了。”
林青没接话,低头继续写。他开始列参谋部人选名单。
情报组——必须懂暗语系统,熟悉各地口音,能分辨真假消息。目前最合适的是陈皮阿四,但他刚被逐出师门,背景复杂,得再观察。
训练组——要会教拳脚,也能讲战术配合。赵刚可以牵头,但他脾气急,容易压人,得配个稳重的副手。
后勤组——管粮、药、衣物调度。这事琐碎,但最关键。小雨能胜任,但她现在还没正式入编,直接提拔会引起议论。
作战组——负责制定打法、分配任务、临场指挥。他自己来。
他写完名单,揉了揉太阳穴。
眼皮沉得厉害,脑子却清醒。他知道这不是精神好,是绷得太紧。
小雨端了碗水过来,“喝点。”
林青接过,一口喝完。
“你去睡吧。”他说,“剩下的我来。”
“我不困。”小雨说,“而且你写的字越来越歪,再这样下去,明天开会没人看得懂。”
林青低头一看,最后几个字确实歪斜得不像样。
他苦笑一下,把笔放下,“那你帮我誊一遍。”
小雨拿过纸,铺平,重新抄写。她的字工整,间距均匀,一看就是常写字的人。
林青靠着椅子背,闭眼两秒。耳边是笔尖划纸的声音,稳定,持续。
他睁开眼,又抽出一份文件——各据点补给清单。
东岭缺盐,南镇少药,西河的冬衣不够,北坡的枪械零件老化。中屯倒是存了不少粮食,但位置太显眼,官府迟早会来搜。
他一项项记下来,准备明天提上议程。
正看着,小雨突然停下笔。
“怎么了?”林青问。
“这份民情记录里,还有个细节。”她指着一行小字,“说南岭村的地道不止一条。除了西岭那个,村后老槐树底下也有个洞口,通向山腰一座破庙。”
林青坐直了。
“破庙?哪座?”
“没写名字,只说香火断了几十年,屋顶塌了一半。”
林青脑子里闪过什么。他翻出地图,在南岭村后方找到几处标记为“废弃庙宇”的点,圈出离老槐树最近的一座。
距离西墙直线不到两里。
如果两条道都能通,那就不是备用路线的问题了——是可以双线突入,里应外合。
他抓起炭笔,在地图上画了两条虚线,一条从西岭荒庙进,一条从老槐树底潜入,最终交汇于西门下方。
“这样一来,炸弹药库的人可以从正面吸引注意,另一队直接摸到城门底下,埋炸药。”他说,“只要炸开吊桥机关,主力就能快速推进。”
小雨听着,眼睛亮了一下。
“可你怎么确定地道没塌?”
“不确定。”林青说,“所以得派人先探。”
他提起笔,在“待查事项”里加了一条:**核实南岭村两条地道现状,优先联系李三爷**。
写完,他抬头看小雨,“你怕吗?”
“怕什么?”
“万一事情败了,我们都得死。”
小雨摇头,“怕也没用。你都不跑,我更不会走。”
林青看着她,没说话。
帐子里只有灯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过了会儿,小雨起身,把誊好的名单放在桌上,“我再去拿些纸来,这些不够用。”
她掀开帐帘走出去。
林青一个人坐着,目光落在那张云州地图上。西墙的两条虚线像两条命脉,连着生与死。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的笔记本,确认“快逃”那页还在。
外面传来脚步声,轻而稳。
小雨回来了,手里抱着一摞白纸。
她进门第一句话是:“刚才守夜的兄弟说,北坡方向有动静,像是有人往这边靠近。”
林青立刻站起身。
“几个人?”
“不清楚,黑夜里看不真切。但他们没打灯,也没喊口令,已经让岗哨盯上了。”
林青走到帐口,掀开一角往外看。
远处山影模糊,风停了,空气静得反常。
他放下帘子,转身抓起桌上的炭笔,在地图边缘迅速画了个标记点。
“通知岗哨,不要动手。”他说,“放他们靠近,看清是谁。”
小雨站在原地,手里还抱着纸。
“如果是敌人呢?”
林青盯着地图上的标记点,声音低下去。
“那就让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