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透出一点光,河面浮着薄雾。林青站在头目前一步远的地方,手里捏着一块灰褐色的石头。
他把石头放在地上,正对着那人的眼睛。
头目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你杀不了我。”
林青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解开绳子,倒出一堆细碎的灰。那些灰落在石头旁边,轻轻扭了一下,就不动了。
“你说你们种下了东西。”林青开口,“那我就连根拔。”
他抬起手,掌心朝下,指尖亮起一道红光。那光像火苗,却不烫人,只是稳稳地烧着。
陈玄站在三步外,扶着腰间的剑柄。赵刚蹲在河边,手里捧着一面铜镜,镜面朝上,正对两人。
林青开始念咒。
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楚。他每说一句,指尖的火就跳一下。等到第七句说完,那道火突然分出四缕,分别缠上头目的手腕和脚踝。
头目猛地抽搐,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脸开始变形,像是被人看不见的手掐住脖子。汗水从额头滚下来,在下巴处滴落。
林青继续念。
火光顺着四肢往身体里钻。头目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他想挣扎,可被符绳绑着,动不了。
“你让人画童谣。”林青说,“我把那首曲子还给你。”
头目的嘴突然张开,不成调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那是首小孩唱的歌,开头是“月光光,照地堂”,可唱到一半,音调歪了,变成一种嘶哑的哭腔。
他不是自愿唱的。
这是他自己埋下的术反噬回来。
林青没有停。
火光又升了一寸,爬向头目的太阳穴。他的眼球开始发颤,眼角渗出血丝。
“你让家属签契,换三年命。”林青声音低了些,“我把那份契,烧给你看。”
他另一只手一挥,一张黄纸凭空出现,悬在半空。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最下面按着一个血指印。
纸自己燃起来,烧得很快。火光映在头目的脸上,他整个人抖了一下,嘴里那首歌戛然而止。
“你改节气仪式。”林青接着说,“我把清明那天的香灰,塞回你肺里。”
头目的胸口突然塌下去一块,像是被人用力压住。他大口吸气,却吸不进。脸色由白转青,手指抠进泥土。
这一轮持续了很久。
三刻钟后,火光自己熄了。
头目的四肢软在地上,眼睛睁着,但没有焦点。他还能喘气,但说不出话,也动不了。
林青收回手,指尖的红光消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一道浅痕,像被什么东西划过。
他弯腰,把镇魂石和碎灰重新装进布袋,系紧。
赵刚站起身,走到头目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脉。脉搏还在,很弱,像是随时会断。
“废了。”他说,“这辈子别想再动术。”
林青点头。
陈玄走过来,低声问:“就这样?”
“就这样。”林青说,“我不杀他,但他再也害不了人。”
赵刚把铜镜翻过来,镜背刻着一圈符文。他咬破手指,在中间一点,镜子嗡了一声,像是被风吹过的铃铛。
“录好了。”他说,“各地分会都能看到。”
林青看了眼天。
太阳已经冒出一半,照在河面上,水波一闪一闪。
他转身走向岸边的一块大石头。那石头原本横躺着,现在被人竖了起来。陈玄和赵刚昨天晚上就把它搬来了。
林青把手按在石头表面。
掌心发热。
石头慢慢变色,从灰白变成深褐,最后显出四个字:邪不侵正。
字是用朱砂写的,但不是画上去的,是从石头内部透出来的。阳光照在上面,不反光,也不褪色。
“成了。”陈玄说。
林青松开手,退后一步。
远处传来狗叫。
接着是开门声,有人挑着担子走过土路。一个孩子跑出来,蹲在河边洗脚,抬头看见这边站着三个人,还有一块新立的石头,愣了一下,又低头玩水。
小镇醒了。
赵刚收起铜镜,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我去传消息。”他说,“今天中午之前,十里八村都会知道。”
林青嗯了一声。
陈玄看着他:“你不累?”
“累。”林青说,“但现在不能歇。”
他们站在碑前没动。
风从河面上吹过来,带着点湿气。雾散得差不多了,能看清对岸的树和田埂。
有个老农牵牛下地,路过时看了一眼石头,又看看三人,没说话,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越来越多的人经过。
有人驻足看碑,有人打听发生了什么。赵刚留了一会儿,跟几个村里的管事说了几句,留下一份抄好的告示,就离开了。
消息传得很快。
不到一个时辰,镇上传开了:昨夜抓到的那个邪教头头,被茅山的人当众治服了。没打死,但从此不能作恶。过程被记在法器里,送往各处。
有人说亲眼看见那人在地上打滚,嘴里唱着怪歌;有人说他双眼流血,求饶都没用;还有人说那块石头夜里会发光,鬼魂不敢靠近。
林青没去解释。
他知道,只要人信这是真的,就够了。
中午前,镇东的祠堂敲了钟。
那是民间请道士驱邪成功后的老规矩——鸣钟三响,谢天地,安人心。
钟声荡过田野,惊起一群鸟。
林青抬头看了眼天空。
飞鸟排成行,往南去了。
陈玄笑了笑:“这下真定了。”
林青没笑。
他摸了摸腰间的布袋,里面装着碎铃铛和灰。这些东西要带回异会封存,不能留在外面。
“你说他们会停下吗?”陈玄问。
“不会。”林青说,“但他们不会再这么明着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林青说,“谁露头,就打谁。”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赵刚回来了,带来一壶热水和三个粗瓷碗。他倒了水,递给他们。
“刚才路上碰到几个外乡人。”他说,“听说这边出了事,本来想绕道,一听是邪教败了,反而留下来打听详情。”
林青喝了口热水。
温度从喉咙滑下去,暖到胃里。
他知道,这一战打出了名。不只是异会内部,连民间也开始传他的名字。
有些人怕他太狠,有些人敬他敢管。
但不管怎么议论,有一点是确定的——这段时间,没人敢打着“捷径术法”的旗号招摇撞骗。
下午,阳光晒得地面发干。
林青站在碑前最后一次环顾四周。
河水静静流着,小镇安静如常。孩子们在巷口踢毽子,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炊烟从各家屋顶升起。
一切都像没变过。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转身,对陈玄和赵刚说:“走吧。”
三人迈步离开。
走出十几步,林青忽然停下。
他回头看了眼那块碑。
阳光照在“邪不侵正”四个字上,颜色比刚才更深了些。
他皱了皱眉。
那不是阳光的问题。
是字在吸收什么。
他快步走回去,伸手摸石头表面。
指尖刚碰上去,一股冷意顺着手指冲上来。
不是普通的冷。
是活物才有的那种反应。
石头内部似乎有东西在动。
林青立刻抽出腰间短刃,划破手掌,将血按在碑文第一个字上。
血渗进去,瞬间变黑。
他猛地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