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攥着那块玉牌。风吹得檐角的铜铃响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太阳刚爬过屋脊,晒到晾在绳上的符纸。那些黄纸一张张微微卷边,像是被谁悄悄翻动过。
小雨从厨房出来,端了碗米粥放在石桌上。“你昨晚没睡好。”她说。
林青没否认。他确实闭了眼,但脑子里全是那张塞进墙缝的纸条——“名单更新”。四个字墨迹未干,写得急,像是赶时间。他不知道是谁留的,也不知道这名单上还有多少人,但他清楚一点:有人在盯着他,而且一直在动。
“现在镇上太平了。”小雨坐下来,声音轻了些,“你也该歇几天。”
林青坐下,吹了口气,热气掀起点点白雾。他没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符纸边缘。这是他练了十几年的手感,每一道折痕、每一笔朱砂都得对准脉络,差一丝都不行。这些年他靠这个活命,也靠这个救人。
他知道小雨是为他好。可越是安静的时候,越容易听见不该听的声音。
晌午刚过,院门就被踹开一条缝。赵刚探头进来,帽子都没摘:“你还真在家?”
陈玄跟在他后面,脸色不太好看。“北镇出事了。”他说,“三个赶尸匠没了,棺材空着摆在庙前,连尸布都没收。”
林青放下碗,起身走到角落的沙盘前。那是他用来推演路线和阵法的,上面插着几根细木条,代表镇子周围的要道。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
“三天内。”陈玄走近几步,“第一具空棺出现在初七夜里,第二具隔了一天,第三具就在昨夜。没人看见过程,只听说山路上有影子飘过去,脚不沾地。”
赵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还有更邪门的。西线镖局退了三趟货,说‘路不通’。可我昨天亲自走了一趟,官道平平整整,连坑都没有。”
林青手指在沙盘上划了三条线,分别指向北镇废庙、西山古道、南渡码头。“赶尸走山路,镖车走官道,南渡运私货。这三个口子,一个卡命,一个卡财,一个卡消息。”
“你是说……”赵刚皱眉。
“不是巧合。”林青打断他,“有人在收网。等我们以为没事了,就开始动手。”
院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阳光照在沙盘上,映出几道斜影。
小雨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抹布。“你们一定要去查?”她问。
“不去不行。”赵刚站起来,“上次后台的事,异会压着不报,要不是林青自己追,谁能知道底下藏了多少人?”
陈玄点头:“现在异会忙着整编巡防队,这种边角消息根本没人理。等他们反应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小雨看向林青。她没说话,但眼神里有东西在拉扯。
林青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我不是去拼命。”他说,“就是去看看,听听风声。要是真没事,回来咱们把后院那棵桃树挪个地方。”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但现在看一眼,总比将来一堆人哭的时候再醒强。”
小雨低着头,手指慢慢收紧。“那你答应我,不单独行动,每天回来报个信。”
“我答应。”
四个人围到沙盘前。林青拿起笔,在三个位置画了圈。
“北镇废庙,赶尸匠最后出现的地方,我去。”他说。
赵刚拍板:“我去西山古道。那边最近有商队绕路,说是半夜听见铃声,没人影。”
陈玄指了指南渡码头:“水路最乱,消息也最快。我去蹲几天,看有没有生面孔进出。”
“行动要低调。”林青强调,“以探亲、采药、收旧货为由头,别让人盯上。见面不用真名,用代号。我在北镇叫‘老李’,赵刚你在西山叫‘阿六’,陈玄你在码头叫‘陈三爷’。”
赵刚咧嘴一笑:“还挺像那么回事。”
“这不是玩。”林青看着他们,“一旦发现异常,立刻传讯,不动手,不纠缠。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也不清楚手段。冒进就是送死。”
陈玄点头:“明白。只查,不碰。”
小雨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在沙盘前商量细节。她没再劝,只是转身进了屋,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林青。
“里面是干粮和火绒。”她说,“别饿着。”
林青接过,塞进包袱里。
太阳偏西时,三人陆续离开。赵刚临走前回头喊了一句:“明晚这个时候,老地方汇合!”
林青站在院中,目送他们走远。风吹起他的衣角,沙盘上的木条微微晃动。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笔,又扫了眼墙上挂着的符袋。袋子已经有些发白,边角磨出了毛边,但他一直没换。这里面装的不只是符纸,还有他这些年走过的路。
小雨走过来,轻轻靠在他肩上。“你会回来的吧?”她问。
“会。”他说,“我说过的话都算数。”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林青背起包袱,走到门口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院子。晾着的符纸还在风里轻轻摆动,有一张边缘已经裂开,像是随时会碎。
他抬手扶了下帽檐,迈步出门。
街角有个卖糖葫芦的老头,正收摊准备回家。林青路过时,顺手买了一串递给他。
“年轻人,吃点甜的。”老头笑着说。
林青接过,咬了一口。糖壳脆,山楂酸,舌尖有点刺。
他继续往前走,脚步没停。
天快黑的时候,他拐进一条窄巷,在第三户人家的门框上敲了三下。门开了条缝,一只手伸出来,接过他递过去的半串糖葫芦。
“北镇的消息,明天能到。”那人低声说。
林青点头,转身离开。
他走在街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路过茶铺时,他看见门口那块“清心茶”的木牌还在,漆掉了更多,字迹模糊不清。
他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那块玉牌。正面刻着“正义使者”四个字,在昏光下泛着冷色。
他看了一会儿,重新收好。
前方路口,一辆黄包车缓缓驶过,车夫哼着小调。街边的孩子们在追一只皮球,笑声断断续续。
林青继续往前走,右手始终按在符袋上。
他的脚步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