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靠在铁门上喘气，手还搭在小雨胳膊上。火光从墙上的青铜灯台里透出来，照得人脸发绿。
他低头看她。她抬起脸，嘴唇动了动。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话音刚落，脚下的青石板突然抖了一下。
所有人都僵住了。
地面开始亮，一道道暗红纹路从砖缝里钻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那些线条慢慢游动，像血管一样跳着，朝四面八方蔓延。
林青猛地抬手：“别动！”
可已经晚了。
他们往前走了不到十步，地上的纹路忽然扭曲，原本笔直的通道眨眼间裂成三条岔路。左边那条直接拐了个直角，右边的尽头塌了一块，中间那条地面凸起，像是下面有东西要顶上来。
老孙背着王虎后退半步：“这路……活了？”
林青没答。他抽出铜钱剑，在地上划了一道痕。才一秒，那道刻印就被红纹吞进去，消失不见。
他又掏出火折子点亮，蹲下盯着地面。血纹流动时有短暂停顿，每次重组前都会先静止一瞬。
“找到了。”他站起身，“它不是随时变，是每走十步才动一次。”
小雨扶着墙，声音有点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九步一停。”林青说，“看清路再走下一步。”
四人排成一列，林青在前，老孙居中背王虎，小雨殿后。他数着步子，走到第九步就停下，等血纹稳定后再迈下一步。
可刚过第三个岔口，老孙脚下打滑，伸手扶了下墙。
手掌贴上去的瞬间，墙面猛地裂开一条缝。
血喷了出来。
温热的血柱冲出三尺高，溅了老孙一脸。他往后跳开，右臂衣袖已经被浸透。那面墙还在流，像割开的皮肉，汩汩不止。
林青立刻撕了张符纸按上去。黄纸碰到血墙，发出滋的一声，冒起一股白烟。血流慢了些，但没完全止住。
“别碰墙！”他吼了一声。
话音未落，王虎在老孙背上剧烈抽搐起来。他喉咙里咯咯作响，嘴巴一张，一口黑色的东西全吐在地上。
是蛆。
密密麻麻的黑蛆在石板上扭动，每一根都带着腥臭黏液。它们爬过的地方，石头开始冒泡，像是被腐蚀了。
小雨捂住嘴，差点跪下去。
林青冲过去扯下自己外袍下摆，一把塞进王虎嘴里，又让小雨拿布条绑紧他的头。
“封住口鼻。”他说，“再吐出来的东西不能落地。”
老孙喘着粗气：“这些东西……是从他肚子里出来的？”
林青盯着王虎脖子上的血管。那里有一圈淡淡的红痕，正顺着皮肤往上爬。
“迷宫在吃人。”他说，“用我们的血，喂它自己。”
空气一下子沉下来。
谁都不敢再动。
林青环视四周。三条通道都在轻微震动，地上的纹路越来越亮。刚才他们走过的地方，退路已经没了，砖缝被血线填满，结成一片死路。
“不触墙，不流血，不落单。”他把规则重新说了一遍，“跟紧我，一步都不能错。”
队伍继续前进。
这次没人敢乱碰东西。他们踩着没血纹的缝隙走，像在刀尖上挪。每到第九步就停，等地面安静再走下一步。
可越往里，岔路越多。有时明明前面是一条直道，走着走着两边墙就开始合拢，硬生生挤出新的路口。有一次他们差点走进一个死胡同，林青及时发现地面纹路逆向流动，才拉住大家后退。
小雨的手一直抓着林青的袖子。她的指尖冰凉，但没松开。
走到一处开阔地带时，前方三条通路突然同时扭曲。砖块翻转，血纹交汇，最后合成一条窄道，直通前方黑暗。
身后的路彻底消失了。
林青抬头，看见空中浮着几个淡红色的字：
“子时三刻，魂归纹中。”
字一出现就慢慢消散，像是写在水面上。
老孙咬牙：“这是催命符？”
林青脑子里忽然闪过一段记忆。
茅山残卷里提过一种阵法，叫“血纹噬魂”。以活人精血为引，困其神魂，最终将整个身体化为养料反哺大阵。破阵之法，唯以血符引动阵眼，换取一线生机。
他当时以为那是传说。
现在看来，是真的。
他二话不说，咬破左手食指，在掌心画了一个镇煞符。鲜血刚落成形，符文就泛出微光。
他蹲下身，把血符按进地面主纹交汇处。
接触的刹那，整条手臂一麻。
地下的红纹像活过来一样，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爬，直接钻进伤口。他能感觉到血在往外流，但不是滴，是被吸走的。
几秒后，地面猛地震了一下。
空中那句“子时三刻”碎成点点红光，重新聚集成一个沙漏形状的图案。上面一半红得发亮，下面空着。
倒计时开始了。
林青收回手，左手迅速缠上布条。血还在渗，但他顾不上。
“一炷香时间。”他说，“沙漏空了，迷宫就关。”
老孙看着那虚影：“我们还有多久？”
“不知道。”林青站起身，“但肯定不够瞎撞。”
小雨靠着墙，脸色发白。她一只手按着王虎的肩膀，防止他乱动。另一只手攥着护身符，指节发白。
“我能撑住。”她看出林青想让她休息，“你别管我。”
林青没说话，只是把手伸给她。她抓住，借力站起来。
四人站在迷宫中枢，前后都是黑。头顶没有天花板，往上望全是漆黑一片，连灯台的光都照不上去。
林青盯着倒计时。
血沙在缓慢下坠。
他必须找到出口。
或者，找到这个阵的弱点。
“老孙。”他开口，“你还记得进来时那扇铁门吗？”
“记得。锈得很厉害，但门轴是新的。”
“说明有人修过。”林青眯眼，“这地方不是死的。有人在维护它。”
小雨忽然轻声说：“会不会……赵刚也是被带到这里来的？”
林青心头一震。
赵刚临死前说的话——“陈玄首领……夺位……”
他不是叛徒。他是被操控的棋子。
就像现在的王虎。
这迷宫不只是杀人，它还在选人。选能承受血纹侵蚀的，留下；扛不住的，变成肥料。
“我们不能耗。”林青握紧铜钱剑，“必须往前。”
他刚要迈步，小雨突然拽住他袖子。
“等等。”她盯着地面，“你看那边。”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最左侧通道的地砖上有块颜色不一样。比别的地方深，像是被反复踩过。
林青走过去蹲下。
那块砖边缘有刮痕，不是自然磨损，是人为撬动留下的。
有人来过这里。
而且试图打开什么。
他伸手摸了摸砖缝，忽然感觉到一丝冷风。
底下是空的。
“这里有暗格。”他说，“有人从下面进出过。”
老孙凑近：“那我们撬开？”
“不行。”林青摇头，“一动机关，整个阵可能提前闭合。”
他盯着那块砖，脑子飞转。
如果下面能走人，说明迷宫有第二层路径。而维护铁门的人，很可能就是通过这条道进来的。
问题是，怎么安全下去。
倒计时还在走。
血沙已经落下三分之一。
林青站起身，看向三人：“准备冒险吗？”
老孙把刀插回腰间：“都走到这儿了，还能回头？”
小雨点头：“我跟你走。”
林青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那块异常的地砖。
他从怀里摸出一根细铁丝，轻轻插进缝隙。稍微一撬，砖面松动了。
他屏住呼吸，缓缓掀开。
下面是个洞口，黑洞洞的，往下延伸不知多深。
一股冷风从里面吹上来。
林青把火折子扔进去。
火光往下落，照出一段垂直的石梯，通向深处。梯子边缘长满了暗色苔藓，湿滑不堪。
他收回视线，对老孙说：“你背王虎，走中间。小雨跟紧他。我断后。”
老孙点头，调整好肩上的王虎，一手抓牢刀柄。
三人依次踏入洞口。
林青最后一个下去。他刚踩上第一级台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身上的火折子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