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的手指突然抽了一下。
原本贴在掌心的符纸裂开一道细线,金光从缝隙里渗出,像水一样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他猛地睁开眼,呼吸停了一瞬。
外面风还在吹,院子里的草没动。
他左手掐住眉心,用力一压。脑子里那股拉扯感立刻弱了几分。右手顺势把符纸翻过来按在胸口,凉意瞬间透进皮肤。
“你醒了?”小雨站在旁边,声音有点抖。
林青没回答。他慢慢站起来,腿还有点麻,但能走。他看了眼脚下的地,土是黑的,踩上去软得不像实土,可表面又干干净净,连个脚印都没有。
“这院子多久没人管了?”他问。
“快半个月了。”小雨低头说,“我爹不让动。”
林青点点头。他弯腰抓了把土,搓了两下。没有臭味,反而有一股甜腻的腥气钻进鼻子。他立刻松手,袖子一甩,指尖擦过衣料,把残留的东西蹭掉。
这种土不该存在。活人住的地方,不可能长年积这种湿不湿干不干的泥。更别说院子里一棵树都枯了,草却还立着,叶子黄得发灰,却没有一片烂在地上的。
他抬头看屋檐。那里挂着半截铃铛,铁皮锈了大半,可风吹过来时,它一动不动。
不对劲。
他往前走,每一步都放得很轻。小雨跟在后面,脚步声比刚才小了很多。
院门早关上了。他们进来后就没再开过。
走到门前,林青停下。门缝底下塞着一张纸条,已经发黑,像是被水泡过又晾干。他蹲下身,用指甲挑起来看了一眼——上面画了个圈,中间三点,像香炉里的灰。
他没说话,把纸条重新塞回去。
小雨伸手去推门。
“等一下。”林青拦住她。
他退后半步,背靠墙站着,闭上眼,嘴里默念几个字。舌尖顶住上颚,一口气从喉咙里压出来。
嗡。
空气震了一下。
屋里那些浮在半空的灰尘忽然晃了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开。窗纸破洞那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林青睁开眼,推门进去。
屋子比外面冷得多。刚迈一步,胳膊上就起了层鸡皮疙瘩。空气里一股味道混在一起——药渣、霉味,还有种像是烧焦头发的糊味。
小雨想去点灯。
“别动火。”林青抓住她的手腕。
小雨僵住。
“这里面有东西。”他说,“点火会惊到它。”
小雨咬住嘴唇,没再动。
林青往里走。眼睛适应了黑暗后,看清了墙角那个香炉。铜的,旧得发绿,炉底积着一层灰。灰是红的,不是白的,排成九个小点,围成一圈。
他认得这个。
九幽引魂阵的残局。不是用来治病的,是用来锁魂的。谁要是神志不清进了这种屋子,很容易被拖住,醒不过来。
他慢慢靠近床边。
病人躺在那儿,脸朝天,嘴唇紫得发黑。林青没急着碰他,而是从怀里摸出一块铜镜碎片,放在左手上。
镜子很小,边缘都是锯齿状的裂口。他把它平托着举起来。
镜面朝上,照不到屋顶。只有一片灰雾,像是冬天呼出的气,凝在上面散不掉。
果然有问题。
这片地方的气场被盖住了。天光进不来,阳气压不住阴。长此以往,活人都能变死人。
“你父亲发病前见过谁?”他转头问小雨。
“没有。”小雨摇头,“真没人来。”
林青盯着她。她眼神闪了一下,很快低下头。
他在撒谎。
不一定是有意骗他,可能是怕说出来惹麻烦。但肯定有什么事她没讲。
“那你先出去。”他说。
“我能帮你……”
“你在这,我会分心。”林青语气没变,可话说完就不看她了,意思很明显。
小雨站了几秒,转身走了出去。
门关上那一刻,林青立刻把手伸进袖子,抽出两张黄符。一张贴回掌心,另一张夹在指间。他盘膝坐下,膝盖刚碰到地面,就听见床底发出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轻轻咳嗽。
他不动,耳朵竖着听。
没了。
他又等了十秒,才伸手去探病人的额头。
手还没碰到皮肤,那枚之前放过的铜钱突然从怀里滚出来,掉在地上,转了两圈,停住。
正面朝上。
林青皱眉。这不是好兆头。铜钱示警,说明体内邪气已经成型,不是简单驱逐就能解决的。
他把铜钱捡起来,重新塞进怀里。然后双手合拢,覆在病人额头上,闭眼。
意识刚沉下去,耳边忽然响起一阵低语。
听不清内容,像是很多人同时说话,声音从四面八方挤进来。他猛地收紧手指,符纸在掌心发烫。
他没睁眼。
他知道现在不能退。
可就在他准备继续深入时,后颈突然一凉。
像是一根针扎进来。
他睁开眼,回头看向窗户。
那块破了的窗纸,有个角翘了起来。外面本该是院子,可透过那个缝隙,他看到一只眼睛。
黑色的,没有瞳孔,贴在纸上,正对着屋里看。
林青缓缓站起身,手里符纸捏紧。
那只眼一动不动。
他往前走了一步。
眼珠跟着转动,位置变了。
不是从外面看进来的。
是从里面。
这只眼,本来就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