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起,铃就震了。
林青手一紧,铜铃差点脱出掌心。他没低头看,眼睛死死盯着林子深处。刚才那一下不是风吹的,也不是他自己动的,是铃自己在响。
九叔已经站了起来,桃木剑握在手里,指节发白。
破庙前的地皮突然抖了一下,像是下面有东西要钻出来。紧接着,小道尽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草叶被踩断的声音接连响起,不是野兽那种慌乱奔逃的动静,而是稳、慢、带着压迫感地走过来。
林青往后退了半步,脚跟抵住一块石头。
他知道,这次来的不是幻影。
一道黑影从小道拐角冲出,速度快得看不清轮廓。等落地时,那东西已经站在破庙前五丈远的地方,双爪插进土里,头低垂着,肩膀耸动,像是在喘气,又像是在笑。
它抬起头。
林青看清了它的脸。不像人,也不像普通的野兽。眼睛通红,眼角裂到耳根,嘴里伸出两根弯曲的獠牙,嘴角一直咧到后脑勺。浑身长满暗褐色的毛,一根根竖着,像是铁丝。
这玩意儿比人高一头,四肢粗壮,站直了能顶破庙顶。
九叔低喝:“别动。”
话音未落,那妖兽猛地蹬地,整个人扑了过来。速度快得带起一阵腥风,爪子直取林青面门。
林青本能后仰,腰还没直起来,右肩就被一股劲风扫中,整个人被掀飞出去,撞在破庙墙上,砖石哗啦塌了一片。
他摔在地上,耳朵嗡嗡响,嘴里发苦。
九叔甩手三枚镇魂钉扎进地面,钉子周围泛起一圈淡黄光晕,形成三角阵法。妖兽冲到阵前,硬生生被拦住,前爪拍在地上,震得钉子晃动不止。
林青撑着地爬起来,左手摸到一张雷缚符,右手掐诀引火,符纸瞬间燃烧。他抬手一甩,符火贴上妖兽肩胛。
“轰”一声,电光炸开。
妖兽发出一声闷吼,身体踉跄了一下,但没倒。它转过头,赤红的眼睛盯着林青,嘴角抽搐,像是在笑。
林青心头一沉。
这符要是打在普通邪物身上,早就瘫了。可这东西只是晃了晃,皮都没破。
九叔咬破指尖,在桃木剑上划了一道血痕,口中念咒。剑尖挑起,指向妖兽额头。
妖兽却不理他,反而低吼一声,双爪猛拍地面。一股气浪炸开,碎石飞溅,三角阵的光晕瞬间碎裂,镇魂钉崩飞出去。
九叔被震退两步,脸色变了。
林青趁机翻滚到残墙后,背靠断壁,喘着气掏出朱砂笔和黄纸。他手指发抖,但还是强迫自己画符。清心符不行,定神符也不行,这种级别的妖物根本不怕这些小把戏。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纸上,迅速写下“御”字,双手贴地推出。
一道金光从掌心涌出,在身前撑起一层薄盾。
几乎就在同时,妖兽撞了过来。
轰!
墙彻底塌了,林青被气浪掀得贴在岩壁上,喉咙一甜,差点吐出来。他死死撑着双掌,金光盾摇晃不止,眼看就要碎。
“林青!”九叔大喊,“撤!”
林青松手,向侧边翻滚。金光盾炸开,碎片四散。
妖兽一击不中,转身再扑,利爪横扫,直接拍向九叔胸口。
九叔举剑格挡,桃木剑当场断裂。他被拍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滑落在地,半天没动。
林青瞳孔一缩。
他还从没见过九叔的剑断过。
妖兽甩了甩爪子,转向林青,一步步逼近。它走路时肩膀一耸一耸,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跳动。每走一步,地面就陷下去一点。
林青退到岩边,身后是陡坡,再没法后退。
他摸了摸腰间,还剩三张符:镇魄符两张,缚妖索一张。
他抽出一张镇魄符,咬破手指抹上血,点燃后甩向妖兽面部。
符火在空中炸开,妖兽偏头躲过,但动作明显迟缓了一瞬。
林青抓住机会,第二张镇魄符甩向它后腿。
这次打中了。妖兽右腿一软,跪了一下,随即怒吼,猛地抬头,张口喷出一股黑雾。
雾气弥漫开来,带着腐臭味,碰到地面冒出白烟。林青反应快,立刻闭气,但靴尖还是沾了一点,皮面立刻焦黑,滋滋作响。
他赶紧甩脚,往后跳开。
黑雾中传来呜咽声,像是有人在哭。那些声音钻进耳朵,让他脑子发胀,眼前闪过一些画面——有人被拖进林子,有人跪在地上求饶,有人睁着眼睛被活活撕开……
林青甩头,强迫自己清醒。他掏出净秽符,点燃扔进雾中。符火燃起,黑雾退散了一些。
九叔这时终于站了起来,手里换了一把新桃木剑,剑身刻着符文。他踏前两步,站到林青旁边。
“还能打吗?”他问。
“能。”林青擦掉嘴角的血。
“待会我引它,你找机会用缚妖索。别打头,打后腿关节。”
“明白。”
九叔点头,忽然抬脚踹向一块石头。石子飞出,砸在妖兽脸上。
妖兽怒吼,转身扑来。
九叔不退反进,迎上去就是一剑。剑尖划过妖兽手臂,留下一道浅痕。这点伤对它来说不算什么,但它暴躁了,双爪狂挥,逼得九叔连连后退。
林青绕到左侧,屏住呼吸,等妖兽重心前倾的瞬间,将最后一张缚妖索符甩了出去。
符纸贴上妖兽右后腿膝盖,立刻燃起蓝光。妖兽动作一滞,右腿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往前冲的势头被打断,单膝跪地。
九叔抓住机会,桃木剑刺向它肩窝。
妖兽猛地甩头,一巴掌扫来。九叔侧身躲过,但衣袖被撕成碎片。
林青趁机冲上前,想补一张符,却被妖兽尾巴一扫,整个人撞在岩壁上,滑了下来。
他趴在地上,头晕眼花,手里还攥着那支朱砂笔。
妖兽挣了几下,缚妖索的光开始变弱。它抬头,赤红的眼睛盯着林青,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
然后它站了起来。
右腿上的符已经烧尽,只剩一圈焦黑的毛。
它一步步走向林青,爪子在地上划出深沟。
九叔冲过来想拦,被它一爪拍开,撞在破庙残柱上,柱子咔嚓断裂。
林青撑着地想爬,但腿软得使不上力。
妖兽低头,鼻子凑到他脸上,喷出一口热气。
那口气又腥又烫,熏得林青睁不开眼。
它抬起爪子,对准林青头顶,缓缓落下。
林青闭上眼。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锣响。
铛——
妖兽的动作顿了一下。
林青睁开眼。
妖兽抬头望向镇子方向,耳朵抖了抖。
那一声锣响之后,又是一声。
铛!铛!
是警戒锣。
镇上的人敲锣了。
妖兽低吼一声,没再管林青,转身朝小道跑去。它跑得极快,几步就消失在林子里。
林青躺在地上,喘着气,手还在抖。
九叔扶着断柱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伸手拉他。
“没事吧?”
“还活着。”林青坐起来,摸了摸肩膀,衣服破了,皮肉火辣辣地疼。
“它为什么跑了?”他问。
九叔看着林子,眉头没松:“锣声不是随便敲的。除非有人进了林子,或者……它怕被人看见。”
林青愣住。
“你是说,它不想暴露?”
九叔没回答。他弯腰捡起半截桃木剑,看了看断裂处,又摸了摸地上妖兽留下的爪印。
“这东西懂规矩。”他说,“它伤人,但不滥杀。它试探我们,但不拼命。刚才那一击,它本可以杀了你,但它收了力。”
林青低头看自己的手。
确实。那一爪如果真拍下来,他现在已经是烂泥了。
“它在等什么?”他问。
九叔把断剑插进腰带,转身往破庙方向走。
“等你觉得安全的时候。”他说,“等你放松警惕的时候。”
林青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道。
风停了,林子静得可怕。
他手里的朱砂笔不知什么时候断了,半截笔尖掉在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