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大殿门口停住了。
林青屏住呼吸,手还捂着九叔的嘴,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门缝。外面的人没有进来,也没有走开,像是站在那里听动静。
他慢慢松开手,九叔一点一点转过头,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意思——不能等。
林青的目光又落回地砖下的坑。那只干枯的手还在那里,腕骨上套着铜环,月光斜照过来,环上的纹路看得更清楚了。不是普通的八卦,是倒着刻的,阴阳鱼的方向全反。
他脑子里突然跳出一段话,是之前翻《玄机要录》时记下的。那种书字小行密,看一遍根本记不住,但他硬是抄了三天,每天写到手指发麻。现在那些字一个个冒出来,像被什么东西推到了眼前。
“阴枢藏户,以逆启幽。”
他说不出全句,但知道这铜环得反着转。具体几圈想不起来,可心里有个数——三。
他抬头看九叔,低声道:“这环要动,但不能硬来。”
九叔盯着那手看了两秒,点头:“你试,我守。”
林青伸手去碰铜环,指尖刚触到金属,就感觉一股凉气顺着手指往上爬。他没抖,也没缩手,而是从怀里摸出朱砂笔,在掌心画了个符。这是他自己总结出来的法子,每次要用术之前先画一遍,熟了就能用。
笔尖落掌,三遍启幽诀走完,脑子一下清明。
他咬破右手食指,把血抹在铜环周围,嘴里默念口诀。血珠沿着倒八卦的纹路滑进缝隙,像是被吸进去了一样。
铜环动了。
很慢,一格一格地转。第一圈,地下传来咔的一声,像锁扣松了。第二圈,地面微微震了一下,石台边缘的灰尘簌簌往下掉。第三圈还没转完,门外的脚步忽然动了。
那人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林青手没停,继续转。最后一格卡得死,他用指甲抠进去,用力一掰。
咔。
整块地砖突然下陷半寸,紧接着,石台右侧的墙角发出一声轻响,一道窄门从墙里滑了出来,露出向下的台阶。
风从下面涌上来,带着一股陈年的纸灰味,混着点说不清的腥气。林青皱眉,这味道不对,不像单纯放久了的东西,倒像是有人在里面烧过什么不该烧的。
九叔抽出一张黄符,贴在大殿入口的门框上。符纸刚沾上去就变黑,但很快又恢复原样。他知道这能骗过外人的眼睛,最多争取几息时间。
“走。”九叔压低声音。
林青先下,脚踩在第一级台阶上,石头很冷,像是泡过水又晾干的那种凉。台阶窄,只能侧身往下,他一手扶墙,一手握刀,眼睛盯着前方。九叔跟在后面,每走一步都停半拍,听着上面有没有动静。
下了十几级,通道变宽。前面是个八角形的屋子,四面墙上刻满了符号,比大殿里的完整得多。正中央摆着一张青铜案几,上面放着几样东西:一本册子,封面焦黑;三个罗盘,指针都断了;一个玉钵,里面是黑色粉末;还有面铜镜,蒙着布。
林青走到案几前,没碰任何东西。他抬头看墙,那些符号是按某种顺序排列的,中间一块特别密集的地方写着几个字——壬子日辰时三刻。
这个时间他记得。昨天军营的钟正好敲过,是早上七点半。
他还想再看,九叔突然抬手示意他退后。
林青立刻往后退了两步,靠到墙上。九叔蹲下身,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铃铛,轻轻摇了一下。铃声很轻,但在密室里传得很远。
没有回音。
正常情况下,这种封闭空间摇铃,声音会反弹回来。但现在,就像被什么东西吃掉了。
九叔脸色变了。他站起身,快步走到铜镜前,伸手要去掀布。
林青突然开口:“别。”
九叔停手。
“那布颜色不对。”林青指着说,“和其他地方用的引魂巾不一样,偏灰,像是被人洗过。”
九叔眯眼看了看,收回手。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小剪刀,夹起布角剪下一小块,放进随身的布袋里。
“留着查。”
林青点头,转身去看那本册子。封皮烫金已经褪成暗褐色,翻开第一页,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有个红叉。他数了数,七个。
和大殿里那本一样。
但这一本的纸张更新,墨迹也更清晰。最后一个名字后面的叉是新画的,还没干透。
他看向最后一页。空白,只有一行小字写着:“待择”。
林青合上册子,放在原处。他知道这种东西不能乱动,一旦位置变了,可能就会触发什么。
他走到玉钵前,蹲下来看里面的粉末。黑色,颗粒细,闻不出味道。他用指尖蘸了一点,搓了搓,有点滑,像是掺了油。
“这不是香灰。”他说。
九叔走过来,看了一眼:“是骨粉,混了朱砂和桐油。”
林青放下手。他不想再碰这些东西。
三人罗盘引起了他的注意。每个罗盘中心都钉着一根骨头,形状不规则,像是从不同地方拼起来的。指针断的位置也不一样,但全都指向案几下方。
林青趴下去看。案几腿之间的横板上刻着一个图案,像是地图的一部分。线条简单,但能看出山势走向。中间标了个点,旁边写着“老鸦岭”三个字。
他记得这个地方。进村时路过,山上有一片坟地,当地人说是乱葬岗,没人敢去。
“他们在找地方。”林青说,“不是随便选的。”
九叔站在铜镜前没动。他盯着那块蒙布看了很久,突然伸手,用桃木剑尖挑起一角。
布下面没有镜面。
整个镜子是空的,背后挖了个洞,通向另一条通道。很窄,仅容一人爬行。
林青走过去看。洞口边缘有刮痕,是最近才弄出来的。他掏出火折子,吹亮后往里照。光线只能照出两三米,能看到地面有拖拽的痕迹,像是有人背着东西爬进去过。
“有人来过。”他说。
九叔把桃木剑收回来,低声说:“不止一次。”
林青关掉火折子。黑暗重新吞没密室。他站在原地,感觉后颈有点发紧,像是有人在背后看着他。
他转身,扫视四周。墙上的符号在黑暗中似乎比刚才多了些变化,某些笔画的位置好像移动了。
他揉了下眼睛。再看,又恢复正常。
“这些符……”他开口,“是不是会动?”
九叔没回答。他正在检查案几底部,手指摸到一处凹陷,用力一按。
咔。
墙壁左侧突然弹出一个小抽屉。里面放着一枚铜牌,正面刻着“令”字,背面是个编号:七九二。
林青接过铜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不是民间用的东西。”
“是军牌。”九叔说,“旧制,但编号方式是新式。”
林青明白了。这意味着有人用正规身份做掩护,参与这事。
他把铜牌塞进怀里。这时候不能再留了。
“走?”他问。
九叔看了眼铜镜后的洞口,摇头:“还不行。”
他走到墙边,对着那行“壬子日辰时三刻”的标记,用手丈量距离。从地面起,一尺七寸高,正好是人心口的位置。
他回头对林青说:“他们要在那天那个时间动手,地点就是这里。”
林青看着案几上的东西。所有线索都在指向同一个结果。
他正要说话,九叔突然抬手。
上面有声音。
不是脚步,是布料摩擦的声音,从大殿那边传来的,很轻,但在密室里听得清楚。
有人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