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睁着眼,帐子里黑得看不见手。他没动,呼吸放得很轻。刚才那声金属碰撞还在耳朵里回着,短促,但确实存在。不是风刮的,也不是老鼠碰的。
他慢慢把手从枕头下抽出来,桃木刀还在掌心。指尖有点发麻,雷纹符贴在胸口,凉的。
外面没有动静了。连虫鸣都停了。这种安静不对劲,像是有人故意把声音压下去。
他坐起来,动作很慢,怕发出一点响。腰间的桃木刀别好,符袋系紧。脚踩到地上的时候,帆布鞋底没出声。
帐门掀开一条缝,月光斜照进来,扫过地面。营地中央空荡荡的,只有巡逻兵的影子在远处晃了一下,又拐进了厨房后头。
林青没走正路。他贴着帐篷边沿往外挪,身子压低,靠着帆布的遮挡一点点往前移。东墙方向是他盯了一整天的地方,电话线断了没人修,副官今晚去了两趟,一次送水,一次查日志。
他记得副官走路的样子。左手一直插在口袋里,肩膀偏沉,像是护着什么东西。而且他进帐篷时壶盖没拧,水洒出来也不擦,这不像平时做事利落的人。
现在是三更天,大部分人都睡了。厨房锅碗收完了,肉香散得差不多。岗哨换了班,新来的两个兵靠枪站着,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
林青绕到值班帐后面。这里有个死角,煤油灯照不到。他蹲下身,从袖口抽出一张镇魂符,夹在指间。这不是用来打人的,是测气的。要是附近有人藏着邪物或者阴气重的东西,符纸会自己卷边。
他等了半炷香时间。符纸没反应。
但他看见值班帐的门缝底下,有光漏出来。不是煤油灯那种黄光,是冷白的,一闪一闪,像手电筒电池快没电了。
门虚掩着,副官应该在里面。
林青摸出一根细铁丝,轻轻挑开门帘下角。里面没人坐着。桌上的日志本合着,煤油灯灭了。但地上有脚印,湿的,从门口一路延伸到床铺底下。
他皱眉。这脚印不是靴子印,是布鞋底,而且尺寸小,不像副官的。
再看墙上挂钟,指针停在十二点零三分。这个点,钟不该停。
他退回来,绕到帐篷侧面。窗纸破了个洞,他凑近去看。
屋里没人。床铺整齐,被子叠得好好的。可地上那串脚印明明通向床底。
林青没急着进去。他退回暗处,盯着门缝里的光。那光忽明忽暗,节奏固定,三下一停,再三下。
是摩斯码。
他数了几遍,认出来:**别来**。
不是给他的。是外面传进来的信号。
他立刻想到东墙。那边有根断线铁柱,原本接电话线的。如果有人从外面用手电打信号,角度刚好能照进这扇窗。
林青转身就走。他不再绕路,直接穿过营区边缘的杂物堆,猫着腰往东墙靠近。一路上避开路灯和哨岗视线,专挑黑的地方走。
离墙还有十步时,他停下。
墙根底下躺着一块木板,是修线路时用的。现在它横在地上,一头翘起,像是被人动过。他记得白天这块板是平放的。
他蹲下来看地面。土有点松,有拖拽的痕迹,一直通向矮屋那边。最边上那间屋子门关着,但门缝底下没有光。
可刚才值班帐收到的信号,是从那边来的。
林青贴着墙根往前挪。右手摸到腰间的桃木刀,左手攥紧雷纹符。他不打算动手,只想看清是谁在搞鬼。
走到屋后,他发现后窗开了条缝。不是风吹的,是人为撬开的。窗台上有划痕,新鲜的。
他踮脚往里看。
屋子里空的。破板凳倒在地上,墙角一堆灰。但地上有两张纸,一张揉成团,一张摊开,上面画着路线图,标了几个红点——井的位置、老坟、废弃庙宇,全都在一条线上。
这张图他见过。是他摊在膝盖上的那份。
心跳快了一拍。
他没动那张纸。回头看向窗外,视线扫过墙外。
外面是一片荒地,长满了野草。月光照出一道浅沟,像是有人趴着爬过来的。沟的尽头连着一个土坑,坑边有块石头翻了过来,底下压着半截电线。
这电线一头连着墙内的铁柱,另一头消失在草丛里。
林青明白了。有人在外面接了线,连到值班帐的窗户,用脉冲电流传递信号。副官在屋里用手电回应。
这不是普通的通消息。这是军用通讯手法,只有受过训练的人才会用。
他退回原位,脑子里转得飞快。副官跟谁联系?为什么用这种方式?图是怎么流出去的?
正想着,远处传来脚步声。
他立刻蹲下,藏进矮屋墙角的阴影里。
副官来了。手里拎着手电,走路姿势变了,不再挺胸抬头,而是微微弓着背,左手还是插在口袋里。他在屋前站定,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才推门进去。
林青等了五息,悄悄绕到窗边。
屋里灯亮了。副官站在桌子前,把那张图纸拿起来看了很久。然后他从内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展开。
纸上写着一行字:**子时换岗,你带人去西区巡,东墙留空。**
他盯着看了几秒,折好塞回去。
接着他走到床边,弯腰从床底拉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两支德国造手电筒,一支是曹琨赏的,另一支是新的,包装都没拆。
他还拿出一盒电池,放进兜里。
林青眼神一凝。
曹琨赏的东西,副官根本没交上去登记。按规矩,所有物资都要入库,领用要签字。这支手电筒,是私自扣下的。
副官把布包重新塞回床底,吹灯出门。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东墙方向,眼神很沉。
林青没跟。他知道这时候跟上去太危险。副官既然敢留信号,说明外面有人接应,说不定已经安排了眼线。
他原路返回,回到自己帐篷时天还没亮。九叔那边依旧没动静,帐子里静得很。
他坐下,把今天看到的事理了一遍。
图被抄了。通讯线搭好了。副官手里有未登记的装备。他还接到了明确指令:子时换岗,让东墙空出来。
这些事串在一起,只有一个可能——他在配合外人做事。
但目的是什么?
林青想到那口井。他揭开铁板时,那只手确实出来了。可后来它自己缩回去了。当时他说“我带你走”,那东西就听话了。
它听的是他的话,还是另有原因?
他忽然记起一件事。那天施术时,他用的是引雷诀和镇魂印。这两种法门都需要纯净阳气驱动。而那只手出现时,空中符文闪了一下红光。
那是反噬的征兆。
说明井里的东西,不是单纯被封印的孤魂,而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他猛地抬头。
如果副官勾结的不是普通逃兵或土匪,而是懂道术的人呢?
如果他们想借军营的地势做什么事,比如……开井取物?
林青抓起符袋,翻出一张新符。这张是他昨天画的,还没开光。他咬破手指,在符上点了一滴血。
符纸瞬间变黑,边缘焦了一圈。
这是凶兆。
他放下符,看向东墙方向。
天快亮了。营地开始有响动。厨房锅铲声又起来了,有人咳嗽,有人打哈欠。
林青站起来,把桃木刀插回枕头下,符袋挂在腰上。
他掀开帐门走出去。
阳光照在脸上,暖的。
但他心里清楚,昨晚看到的每一步,都不是巧合。
副官要去西区巡夜,东墙会空。
而那个接信号的人,一定会来。
他得比对方更快。
林青走进厨房,拿了两个馒头。炊事兵笑着问他:“道爷起这么早?”
他点头:“有点事要办。”
走出厨房,他没回帐篷,而是往马厩方向走。
他知道那里有匹枣红马,速度快,耐力好。是曹琨的坐骑,平时不让别人碰。
但他现在顾不上规矩了。
马厩门锁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