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雨停了。
林青站在柴房外，盯着屋顶那处漏水的缝隙。锅盖上没水，可刚才那一滴，声音不对。他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了点湿，凑近看，暗红色，干得快，不像雨水。
“走。”九叔提着包袱出来，脸色没变，脚步却快。
他们往义庄方向走，路过北山脚下的荒道。泥地湿滑，路边草叶低垂，空气里还有股潮腐味。
忽然前面传来笑声。
“诈尸喽！诈尸喽！”
一个小孩蹲在枯井边，手里拿着根竹竿，正戳井口盖着的破草席。他穿件洗得发白的短褂，裤腿卷到膝盖，鞋都跑歪了。
林青认得这脸——秋生，镇上出了名的皮猴子，常扒在义庄墙外看热闹，见了道士作法就学模学样，嘴里念叨些乱七八糟的咒。
“住手！”林青加快脚步，“别碰那东西！”
话没说完，草席猛地一拱，一只青灰色的手破席而出，直抓秋生脚踝。
秋生尖叫跳开，摔了个屁股墩，可下一秒又笑出声：“真动了！真动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鸡毛掸子，隔着草席就开始挠，“我给你痒痒，看你动不动！”
林青冲上去要拦，晚了一步。
“嗤啦”一声，草席被撕开，一道黑影从井里窜出，落地时膝盖一弯，随即站直。是个尸体，穿着破旧寿衣，脸上浮着层灰雾，眼睛全白，嘴角咧到耳根。
秋生愣住，转身就跑。
僵尸喉咙里发出“嗬嗬”声，迈步追了上去。
林青拔腿就追，一边跑一边从袖子里摸符纸。九叔在他身后不紧不慢跟着，手里已经掐起了诀。
秋生边跑边喊：“救命啊！它认真的！”
他跑得急，脚下打滑，一头栽进泥坑里。刚想爬起来，后领被一把拽住。僵尸把他拎起来，双手掐住脖子，嘴张开，露出发黑的牙。
林青甩手一张定身符飞出，贴在僵尸背上。黄光一闪，僵尸动作顿了一下。
九叔赶到，抬手结印，口中默念。
可僵尸突然转头，死死盯着林青。它的嘴一张一合，挤出两个字：“……你……”
林青心里一沉。
这不是第一次了。昨晚那具焦黑的僵尸也这么看他。它们好像认识他，或者……被谁指引着找他。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改换手法，掌心一热，引火诀催动，指尖一点僵尸衣角。布料“腾”地烧起来，黑烟直冒。
僵尸松开秋生，低头拍打火焰。
秋生瘫在地上，咳得满脸通红，眼泪鼻涕一起流，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林青喘了口气，回头对九叔说：“它有点邪门，不是普通尸变。”
九叔点头：“被人炼过，留了记号。”
“谁干的？”
“不知道。但目标是你。”
林青没说话。他早猜到了。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僵尸身上的火灭了，但它没再扑人，而是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在喘气。可尸体哪会喘？它是在积蓄力气。
九叔摇起镇魂铃，三声响过，僵尸耳朵流出黑血，可身体还在动。
“压不住。”九叔收铃，“得封七窍，带回义庄查根。”
林青明白意思。这种级别的僵尸，现场处理不了，必须带回有阵法的地方。
他绕到僵尸左侧，九叔在右。两人慢慢靠近。
僵尸忽然抬头，眼白泛起一层青膜，猛地朝林青扑来。
林青侧身闪避，桃木剑横扫，砍中它手臂，发出“咚”的一声，像敲在硬木上。
九叔趁机上前，一掌按在它后颈，另一手贴出镇魂符。符纸刚沾皮肤，就被一股力量震开，飘落在地。
“它抗符。”林青咬牙。
“那就用钉。”
九叔从腰间抽出一根桃木钉，林青也拿出自己的。
两人同时出手，钉子刺入僵尸双膝。
“咔”两声闷响，僵尸跪倒在地，可还在挣扎，手指抠进泥里，一点点往前爬。
林青按住它肩膀，九叔压住它背，合力把它按趴下。
“秋生！”林青回头，“还能走吗？”
秋生坐在树根后，抱着膝盖，浑身发抖，听见喊他才抬头：“我……我没事……”
“站起来。”林青语气严厉，“现在不是装孬的时候，你要走不动，我们都没法脱身。”
秋生咬着嘴唇，慢慢扶着树干站起来，腿还是软的，走两步就晃。
九叔从包袱里取出一条红绳，缠在僵尸手腕上，打了死结。
“先拖着走。”他说，“回义庄再做处置。”
林青点头，正要发力，僵尸突然剧烈扭动，头一甩，撞向林青胸口。
林青躲得快，可肩上的旧伤被震到，一阵钝痛窜上来，手一松，桃木剑差点脱手。
九叔眼疾手快，一脚踩住僵尸后脑，用力下压。
“它专挑你下手。”九爷盯着林青，“说明它感知到你身上有什么。”
“我能扛。”林青稳住呼吸，“先把它弄回去再说。”
他们重新架好姿势，一人一边押着僵尸往义庄方向走。秋生跟在后面，一步一挪。
天已大亮，雾还没散。荒道两旁的树影模糊，风吹过，枝叶晃动。
走了不到百步，僵尸突然停下。
它不动了。
林青觉得不对劲。
太安静了。连挣扎的动静都没有。
“别松手。”九叔低声提醒。
林青握紧桃木剑，盯着僵尸后脑。
忽然，僵尸缓缓抬起头。
它的眼球转动，看向林青。
然后，嘴角一点点咧开。
它笑了。
林青心跳漏了一拍。
尸体怎么会笑？
九叔猛地往后一拉：“退！”
林青反应过来，拉着秋生就往后撤。
可地上的僵尸没有起身，也没有追。
它只是跪在那里，头歪着，盯着林青，嘴角一直咧着。
接着，它抬起一只手，慢慢指向林青。
手指僵直，指甲发黑。
林青站着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偶然。
这东西不是失控，是清醒的。
它在等他靠近。
它想让他动手。
它背后有人操控。
九叔走到林青身边，低声说：“别看它眼睛。”
林青移开视线。
可那根指着他的手指，迟迟没放下。
秋生躲在树后，声音发抖：“它……它是不是还想抓我？”
没人回答。
风刮过荒道，吹起地上的枯叶。
僵尸依旧跪着，手伸着，像一尊腐烂的雕像。
林青握紧了桃木剑。
剑柄上有血，是他肩上渗出来的。
他记得上一次受伤，也是这样握着剑，血顺着剑刃流下来。
那时候他还不懂。
现在他懂了。
有些事，躲不过。
你越怕，它越追。
你不动，它就在那儿等着。
直到你先出手。
林青往前走了一步。
九叔没拦他。
秋生小声喊：“你干嘛去？”
林青没理他。
他又走了一步。
距离僵尸只剩三步。
僵尸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林青举起桃木剑，剑尖对准它眉心。
他准备刺下去。
就在这时，僵尸开口了。
声音沙哑，像是从地底传来。
“你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