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的保温杯第三次见底时，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到了晚上十点半。互联网公司的格子间里，只剩下他这盏台灯亮着，屏幕上“双十一大促方案”的文档还停留在第17页，鼠标指针像他的思绪一样，在“预算分配”栏里反复横跳，迟迟落不下去。
“陈哥，还没走啊？”实习生小周抱着笔记本路过，眼里带着同情，“刚才总监说，明天早上必须出终稿，你这……”
陈砚揉了揉发僵的颈椎，指尖触到后颈的硬块——这是长期伏案落下的毛病，最近更严重了，偶尔还会头晕恶心，去医院做了全套检查，却只查出“颈椎曲度变直”，开了些止痛片，吃了也不管用。“没事，再改改就走。”他勉强笑了笑，拿起保温杯想去接水，刚站起来，眼前突然一黑，差点栽倒在桌角。
小周赶紧扶住他：“陈哥你别硬撑了，身体要紧！我听说城郊老巷有家‘赵记石药铺’，专门治医院查不出的毛病，你要不要去试试？”
“石药铺？”陈砚愣了愣。他从小在城里长大，只听过中药铺、西药馆，“石药铺”还是头一回听说。
“我姥姥的老寒腿就是在那儿看好的，”小周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听说老板赵伯有块‘玄黑石’，磨成粉泡水喝，啥疑难杂症都能治，就是有点怪——得守着赵伯的规矩，不能外传，也不能贪多。”
陈砚没当回事，只当是民间偏方。可接下来的一周，他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开会时突然耳鸣，手里的方案掉在地上；加班到凌晨，吐了一地酸水，同事把他送去急诊，还是查不出问题。领导找他谈了话，说要是身体再这样，就把大促项目交给别人——这项目他盯了三个月，要是丢了，今年的年终奖和晋升就全泡汤了。
走投无路时，陈砚想起了小周说的“赵记石药铺”。他按照小周给的地址，周末一早开车去了城郊的“黑石巷”——巷子确实老，青石板路坑坑洼洼，两侧的老房子大多挂着“拆迁”的红漆，只有巷尾的“赵记石药铺”还开着，木门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石能医人，心能养石”。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土腥味混着草药香扑面而来。柜台后坐着个穿灰布衫的老人，头发花白，手里摩挲着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石头，石头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哑光——这应该就是小周说的“玄黑石”。
“来治啥？”老人抬头，声音沙哑，眼神却很亮，像能看透人心。
陈砚坐在小板凳上，把自己的症状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补充道：“医院查不出问题，领导还催着项目，我实在没办法了。”
赵伯没说话，把玄黑石放在他手里。石头入手冰凉，却不刺骨，贴着掌心像有股微弱的暖流在慢慢扩散。“你这不是病，是‘耗’的。”赵伯给她倒了杯温水，“长期熬夜、焦虑，把身子里的‘气’耗光了，西药查不出，中药慢，得靠这玄黑石补。”
他从柜台下拿出个小石磨，取了一小块玄黑石，慢慢磨成细粉，装在油纸袋里：“每天取一勺，用温水冲，早晚各一次。记住，喝完别熬夜，别贪多，这石头认心，心不静，它就没用。”
陈砚接过油纸袋，想付钱，赵伯却摆了摆手：“先喝着，有效了再说。要是没效，就当来老巷走了一趟。”
回到家，陈砚半信半疑地冲了杯玄黑石粉。水呈淡黑色，喝起来没什么味道，只有一丝淡淡的土腥气。他喝完没当回事，晚上破天荒地没加班，十点就睡了——没想到，居然一夜无梦，早上醒来，后颈的硬块居然软了些，头晕也轻了。
接下来的一周，陈砚严格按照赵伯的嘱咐，每天喝玄黑石粉，晚上十点睡觉，周末去公园散步。身体变化越来越明显：耳鸣消失了，恶心的症状没了，连之前总掉的头发，都少掉了很多。他的精力也恢复了，大促方案改得很顺利，总监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还夸他“状态回得快”。
陈砚彻底信了玄黑石的神奇。他再次去石药铺，给赵伯带了些水果，还想多买些玄黑石粉。可赵伯却摇头：“不用多买，你身子里的‘气’补得差不多了，再喝半个月就停。这石头不是补品，是‘救急’的，喝多了反而伤身子。”
“可我同事也有类似的毛病，”陈砚突然想起部门的老吴，长期失眠，头发都白了一半，“能不能给我些，让他也试试？”
赵伯犹豫了一下，还是取了些玄黑石粉，装在另一个油纸袋里：“给他也说清楚规矩，别熬夜，别贪多。这石头认人，每个人的‘耗’不一样，不能乱喝。”
陈砚把玄黑石粉带给老吴，老吴喝了一周，失眠果然好了很多。消息很快在部门里传开，好几个同事都来找陈砚，想让他帮忙带玄黑石粉——有想治痛经的，有想治脱发的，还有想缓解焦虑的。
“陈哥，你说咱们要是把这玄黑石做成保健品，会不会很赚钱？”同事小李凑过来，眼里闪着光，“现在年轻人都怕猝死，愿意为健康花钱，咱们找工厂批量生产，包装成‘养生黑石粉’，肯定卖爆！”
陈砚的心猛地一动。他想起自己每个月的房贷、车贷，想起父母催着他换个大点的房子，要是真能做保健品，不仅能赚大钱，还能摆脱996的日子——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在他心里慢慢发了芽。
他再次去找赵伯，说想多买些玄黑石，说“同事们都需要”。赵伯这次却没答应：“我说过，这石头是救急的，不是赚钱的工具。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乱喝会出问题的。”
“可他们真的需要！”陈砚急了，“我保证会告诉他们规矩，不会出事的！”
赵伯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失望：“你心里的‘贪’起来了，这石头再给你，也没用了。”
陈砚没听，他觉得赵伯是守旧，不懂商机。他偷偷在石药铺附近徘徊，看到赵伯每天早上会去巷口的老矿坑取石头——原来玄黑石是从矿坑里挖的！他趁赵伯不注意，偷偷进了矿坑，挖了好几块玄黑石，装在后备箱里。
回去后，陈砚找小李一起，联系了一家小工厂，把玄黑石磨成粉，装在小包装里，印上“养生玄黑石粉——缓解疲劳、改善失眠”的字样，在朋友圈和公司内部群里卖，一瓶卖298元，比成本翻了十几倍。
一开始，生意确实好。同事们买了喝，都说有效果，还推荐给朋友，订单越来越多。陈砚赚了钱，辞了职，专门做玄黑石粉的生意，还租了个办公室，招了两个员工。
可没过多久，麻烦就来了。有顾客反映，喝了玄黑石粉后，出现了腹泻、呕吐的症状；还有人说，喝了半个月，失眠反而更严重了。陈砚一开始以为是顾客没遵守“规矩”，可越来越多的投诉涌来，甚至有人说要去工商局举报他。
他赶紧去看自己剩下的玄黑石——原本泛着哑光的石头，现在变得暗淡无光，表面的纹路也模糊了，磨成粉泡水，水变成了深黑色，喝起来还有股苦味。他这才慌了，想起赵伯说的“石头认心，心不静，它就没用”，还有“喝多了伤身子”。
陈砚赶紧停了生意，把剩下的玄黑石粉都退了，赔了不少钱。可他自己的身体，也出了问题——之前的症状全回来了，还多了腹泻和心悸，去医院检查，查出了“慢性肠胃炎”和“心律不齐”，医生说“是长期焦虑和不当饮食导致的”。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去了黑石巷。可石药铺已经关了，木门上贴着一张纸条，是赵伯的字迹：“玄黑石能补‘耗’，却补不了‘贪’。石在矿坑，心在己身，好自为之。”
巷口的老矿坑也被封了，旁边立着块牌子：“禁止开采，保护地质”。陈砚站在石药铺门口，手里攥着当初赵伯给他的第一包玄黑石粉的油纸袋，眼泪掉了下来——他终于明白，赵伯说的“石能医人，心能养石”是什么意思。玄黑石的神奇，从来不是因为它本身有魔力，而是因为它需要人保持“静心”，不熬夜、不焦虑、不贪婪，才能让身体恢复平衡。而他，却因为贪念，把救急的石头变成了赚钱的工具，最后不仅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陈砚找了份清闲的工作，不再熬夜，不再焦虑，每天按时吃饭、睡觉、散步。他还去了图书馆，查了关于玄黑石的资料——原来玄黑石是一种含有微量元素的矿石，适量服用确实能缓解疲劳，但过量会导致重金属中毒，而且每个人的体质不同，适合的剂量也不一样，赵伯之前给的量，都是根据他的体质调整的，而他批量生产，根本没考虑个体差异。
半年后，陈砚的身体慢慢恢复了。他再次去了黑石巷，想找赵伯道歉，却听说赵伯已经搬走了，去了别的地方，继续守着“石药铺”，只给真正需要的人治病。
巷口的老槐树还在，陈砚坐在树下，想起第一次来石药铺时，赵伯手里的玄黑石，还有那句“心不静，它就没用”。他掏出手机，删掉了之前的生意群，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消息：“别总找捷径，健康和心安，都得靠自己慢慢养。”
阳光透过槐树叶，落在他的掌心，像当初玄黑石带来的暖流。陈砚知道，他失去了赚钱的机会，失去了健康，却找回了最重要的东西——对生活的敬畏，对己心的坚守。
后来，陈砚偶尔会去城郊的其他老巷，希望能再遇到赵伯和他的石药铺。他再也没见过玄黑石，却在心里种下了“静心”的种子——他开始练习瑜伽，读古籍，周末去爬山，身体越来越好，心态也越来越平和。
有次，他在爬山时遇到一个老人，手里拿着块黑色的石头，和玄黑石很像。老人告诉他，这石头叫“安心石”，不是用来治病的，是用来“定心”的，握在手里，能让人平静下来。陈砚接过石头，入手冰凉，却让他想起了赵伯的玄黑石。
“您认识赵伯吗？”陈砚问。
老人笑了：“你说的是黑石巷的老赵吧？他是我师弟，我们都守着‘石能医人’的规矩，可惜啊，现在愿意‘静心’的人太少了。”
陈砚点点头，把石头还给老人：“我以前不懂，现在懂了。谢谢您。”
下山时，夕阳落在山路上，像铺了一层金。陈砚想起赵伯的纸条，想起玄黑石的变化，想起自己的迷途与醒悟——原来《聊斋》里的“龁石”，从来不是讲石头有多神奇，而是讲人心有多重要。贪心起，再神奇的东西也会变成害人的利器；初心在，哪怕没有玄黑石，也能靠自己的努力，找回健康与心安。
这就是现代版的“龁石”故事——没有狐仙鬼怪，却有职场人的迷途与醒悟；没有异术奇能，却有对生活的敬畏与坚守。在这个追求捷径的时代，我们每个人心里，或许都有一块“玄黑石”，它可能是一份工作，一种技能，或是一个机会。只有保持静心，不贪多、不急躁，才能让它成为滋养生活的力量，而不是摧毁自己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