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峪据点的血腥消息,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独立团指挥部每个人的心头。初步成功的喜悦被现实无情地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紧迫感。
“团长,政委,这招太毒了!”一营长张大彪梗着脖子,脸上满是愤懑,“小鬼子把伪军当牲口圈养,咱们喊话,他们杀人!这还怎么搞?要不干脆别费那口水了,直接调炮兵,轰他娘的!”
“放屁!”李云龙眼睛一瞪,“遇到点挫折就改章程?你那脑子是榆木疙瘩做的?鬼子怕咱们攻心,才用这断子绝孙的法子!这说明啥?说明咱们打到他痛处了!咱们要是缩回来,不正中他下怀?”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刘家峪的位置上,目光扫过赵刚和几位营长:“硬打?当然能打下来!可代价呢?咱们的战士命金贵,不能往这种铁刺猬上硬撞!鬼子想跟咱玩硬的,咱偏不随他的意!他有张良计,咱有过墙梯!”
赵刚接过话头,语气沉稳而坚定:“老李说得对。敌人的反制手段虽然残酷,但并非无懈可击。恐怖统治可以压制行为,但无法真正征服人心,甚至会在内部积累更深的怨恨。我们的策略需要调整,但‘攻心为上’的方向绝不能动摇。现在,考验的是我们‘攻心’与‘攻城’结合的节奏和艺术。”
李云龙一拍大腿:“对!就是节奏!以前咱们是‘先攻心,后攻城’,或者边攻边喊。现在鬼子有了防备,这套明牌不好打了。咱们得给他来个虚实结合,真假难辨!”
他随即下达了一系列指令,展现出一种粗粝却精准的战术辩证法:
第一,佯动惑敌,疲敌心神。他命令各部队派出小股兵力,夜间在不同方向对刘家峪等强化了控制的据点进行骚扰性射击,偶尔伴以零星喊话。当日军督战队如临大敌时,骚扰又骤然停止。如此反复,让敌人精神高度紧张,无法判断哪一次是真正的攻击前奏,消耗其精力,麻痹其警觉。
第二,精准狙杀,拔除獠牙。李云龙将团里最好的狙击手集中起来,组成“猎犬小组”,任务只有一个——寻找机会,狙杀日军督战队成员。“专打那些拿冲锋枪、对伪军最凶的鬼子!打死一个,比喊一百句话都管用!要让伪军看看,鬼子也不是铁打的,咱们专挑最恶的打!”
第三,改变内容,渗透暗示。赵刚亲自修改了喊话提纲。不再笼统地呼吁投降,而是更具针对性和暗示性。“伪军弟兄们,我们知道你们被鬼子拿枪逼着,身不由己!”“想想办法,保护好自己,别当鬼子垂死挣扎的挡箭牌!”“我们专打督战队的鬼子,你们只要趴低点,枪口抬高一寸,就是给自己留条活路!”这些话,像绵里藏针,既点明处境,又给出在恐怖统治下如何生存和消极抵抗的暗示。
第四,军事压力,制造契机。 在进行了数天的心理干扰和零星狙杀(成功击毙两名督战队士兵,在伪军中引起暗中震动)后,李云龙选择了一个黎明前的黑暗时刻,突然对刘家峪外围的一个警戒阵地发动了一次连规模的强攻。炮火猛烈,杀声震天,造成一种主力决战的假象。
在这次强攻的掩护下,一支精干的“渗透小组”携带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利用夜色和炮火噪音,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据点侧翼。
战斗按照李云龙设计的节奏展开。当主攻方向吸引了大部日军和督战队注意力时,渗透小组突然发难,炸毁了据点侧翼的机枪工事。爆炸声和突如其来的侧翼危机,让据点内部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指挥失调。
就在这短暂的窗口期,预先埋伏在另一个方向的“喊话组”用最大的音量,发出了最简洁、最直接的呼喊:“伪军弟兄们!机会来了!不想死的趴下!我们只打鬼子!”
这一次,喊话没有遭到督战队的立即弹压。因为督战队正忙于应对主攻和侧翼的爆炸。就是这几秒钟的间隙,信息传递了进去。
当日军小野中尉气急败坏地试图组织反击时,他惊恐地发现,大部分伪军士兵真的死死趴在地上,或者缩在掩体里,枪口胡乱对着天空,任凭日军如何呵斥,动作都迟缓了许多。虽然没有人阵前倒戈,但这种集体的、消极的不合作,瞬间削弱了据点三分之一的防御力量。
最终,这次攻击虽未攻克刘家峪,却成功拔除了外围阵地,给日军造成不小伤亡,更重要的是,像一把锥子,在日军用恐怖构筑的铁幕上,凿开了一道细微却真实的裂缝。
团部里,李云龙听着战报,对赵刚咧嘴一笑:“老赵,瞧见没?攻心不能停,但光靠嘴皮子不行;攻城不能蛮干,但得有攻城的刀子顶着它的喉咙!这节奏,得咱们来拿捏!”
赵刚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软的更软,硬的更硬。让敌人在精神和物质上都承受压力,才能在看似无懈可击的防御中,找到属于我们的机会。” 这场斗智斗勇的攻心战,进入了更加考验指挥员智慧和耐性的新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