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显然被彻底激怒了。
电台侦听小组捕捉到了异常频繁的信号,多个不同呼号的敌军单位在同时活动。派往各个方向的侦察员带回的消息拼凑出一幅严峻的图景:东面,敌正规军一个加强营,配属两门山炮,正沿着河谷快速推进;西面,原本据守碉堡线的敌军倾巢而出,约一个营的兵力,试图封堵山口;北面是陡峭的悬崖,而南面,敌人的主力团部及直属队,像一张缓缓收拢的大网,压迫过来。
“团长,政委,情况清楚了!敌人这是动真格的了,至少一个团以上的兵力,想把咱们包了饺子!”侦察参谋王根生气喘吁吁,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团部里的气氛瞬间绷紧。几个营长攥紧了拳头,眼神里既有愤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被一个团的敌军合围,这在后卫团的历史上也是极其危险的境地。
政委看向李云龙:“老李,向北是绝路,东西南三面都是敌人,必须立刻突围!选哪个方向?”
李云龙站在地图前,眼神锐利如刀,手指在地图上迅速移动、比划,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敌我双方的兵力、速度、装备以及地形带来的变量。
“东面,河谷地势平坦,利于敌人炮兵发挥,而且那个加强营是生力军,战斗力强,硬冲伤亡太大。”
“西面,敌人虽然只有一个营,但他们依托熟悉的碉堡线推进,稳扎稳打,我们短时间内难以击穿。”
“南面……是敌人主力,看似最强,但……”李云龙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南面,“这里地形复杂,山丘起伏,树林茂密,不利于敌人展开大规模兵力,他们的炮兵优势也会大打折扣。而且,他们肯定以为我们不敢往刀尖上撞!”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赌徒般的锐光,但更多的是基于计算的冷静:“咱们就往南走!从他主力团的眼皮底下钻出去!”
“什么?”一营长失声叫道,“团长,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屁的自投罗网!”李云龙喝道,“这叫出其不意!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会找薄弱点钻,老子偏要从他自以为最厚实的地方蹭过去!但是,不能就这么直接跑,得给他来个‘声东击西’外加‘金蝉脱壳’!”
他立刻下达了一连串精确到连排的命令,一场精心策划的撤退行动迅速展开:
第一步:疑兵之计,制造假象。
“二营!把你的队伍拉出去,分成多股小部队,在东面河谷方向,给老子狠狠地打!机枪、步枪、手榴弹,动静弄得越大越好!摆出我们要全力向东突围的架势!吸引东西两路敌人的注意力,特别是要让南面的敌人主力以为我们困兽犹斗,选择东面作为主突方向!”
“记住,你的任务是佯动!是演戏!不准恋战,利用地形节节抵抗,慢慢向后收缩,把敌人往东面引!两个小时后,无论情况如何,立即脱离战斗,利用小路向西南方向的二号备用集结地转移!”
第二步:尖刀开路,无声渗透。
“‘狼牙’小组,全员前出!你们的任务最重!给全团当眼睛和匕首!”李云龙盯着王大山等十二名队员,“利用夜色和树林掩护,秘密渗透至南面敌军主力的结合部,摸清他们的准确部署、岗哨位置、巡逻间隙!”
“找到那条‘缝’之后,不要惊动敌人,原地潜伏,等待主力。如果被发现,或者主力通过时遭遇小股敌人拦截,你们就是打开缺口的尖刀,要用最快的速度,无声或微声解决战斗,确保通道畅通!明白吗?”
第三步:梯次掩护,交替撤退。
“一营,你负责断后!等二营的佯动打响,团部、伤员、非战斗人员以及三营开始秘密向南运动后,你在现有阵地构筑阻击线,负责抵挡可能从西面压上来的那个营!”
“你的撤退,不能一窝蜂!老子要求你,以连排为单位,分成三个梯队,实施交替掩护撤退!第一梯队阻击一段时间后,后撤至第二梯队后方预设阵地,由第二梯队接替阻击,如此循环!每一轮阻击,必须给老子顶够规定时间,确保后撤部队有足够的安全距离!”
“撤退路线、交替节点、阻击时间,都必须严格执行计划!谁要是提前跑了,或者拖沓不走,导致防线崩溃,老子枪毙他!”
第四步:电台静默与痕迹伪装。
“电台,立刻关闭!不到绝对安全区域,不准开机!”李云龙深知电台信号是暴露位置的关键。
“三营,负责殿后扫尾。主力通过后,你们要尽量消除部队行军的痕迹,布置简易的诡雷和陷阱,迟滞敌人的追踪速度。”
命令下达,独立团这部战争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
东面,二营的佯动打得异常激烈,枪声、爆炸声在山谷间回荡,果然成功吸引了敌军大部分注意力。南面的敌军主力放缓了推进速度,甚至开始分兵向东侧应。
就在东面打得热火朝天之际,独立团的主力,在浓重夜色的掩护下,如同一条无声的溪流,开始向看似最危险的南面悄然运动。“狼牙”小组如同消失在黑暗中的影子,早已在前方探明了道路,并清除了几个潜在的威胁。
一营的阵地上,战斗同样残酷。西面的敌军营果然趁机压上,企图咬住后卫团。但一营严格按照梯次掩护计划,打一阵,撤一段,阵地始终保持着弹性和韧劲。营连长们手里握着李云龙下达的时间表,看着怀表指挥,打满了预定时间,才毫不犹豫地命令所属部队后撤,由下一梯队的战友接过防务。整个过程忙而不乱,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伤亡,并有效地迟滞了敌人。
南面敌军主力的结合部,一条因指挥协调和地形限制而形成的狭窄“缝隙”前,“狼牙”小组的战士如石雕般潜伏。当李云龙带着主力悄无声息地抵达时,魏大勇只是打了个简单的手势,指向那条黑暗的、寂静的通道。
没有任何犹豫,独立团主力沿着这条“幽灵”们开辟的生命通道,快速而安静地穿插。能听到不远处敌军主力部队的喧哗声、马蹄声,甚至军官的吆喝声,最近的时候,几乎就是擦着敌人的鼻子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脚步轻得不能再轻。伤员被牢牢搀扶,物资被紧紧固定,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李云龙走在队伍中,目光冷静地扫视着两侧黑暗中的轮廓,手始终按在腰间的驳壳枪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终于,在穿越了最危险的三里多地后,前方豁然开朗,他们已经将敌人的合围圈甩在了身后。回头望去,东面的枪声还在零星作响,西面一营的阻击也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发信号,让一营按计划撤退!”李云龙低声命令。
三发红色信号弹升空。
早已准备就绪的一营最后梯队,看到信号,立刻放弃了阵地,利用熟悉的小路,迅速脱离战斗,向南追赶主力。
天快亮时,后卫团主力以及完成断后任务的一营,终于在预定的二号集结地汇合。清点人数,虽然略有伤亡,但主力完好,建制完整,成功跳出了敌人的合围圈。
站在山岗上,望着远处渐渐平息枪声、显然还在混乱中搜索的敌军,李云龙对身边疲惫却兴奋的部下们说道:
“都看见了吧?撤退,不是败退!是他娘的另一种进攻!是向着生存和胜利的进攻!这里面有算计,有胆量,更得有章法!以后都给老子记住,怎么打仗重要,怎么不打仗,更重要!”
这场教科书般的撤退,不仅保全了独立团的骨干,更让全团上下,从干部到战士,都深刻理解了他们这位团长在绝境中寻找生机、将撤退也玩出花来的恐怖指挥艺术。后卫团的韧性,在这一刻,得到了淬火般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