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走进大堂,手里拿着账册。考核官站在主位前,背对着门,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
“回来了?”
“回来了。”
沈砚走上前,双手把账册递过去。封皮是粗麻布包的,边角磨得发白,一看就是常翻的本子。
“这是近三个月臭鳜鱼产业带动的村民增收明细,另附赋税比对表,请您过目。”
考核官接过,翻开第一页。纸页平整,字迹工整,没有涂改痕迹。数字一行行列得清楚,每一笔都有出处。
“说。”
“好。”
沈砚站直了,声音不急不缓:“四月初,我们组织渔民和闲散劳力做腌鱼。一共一百零七户参与,按工分换粟米或半两钱。一条鱼换两斤粟米,平均每人每月多挣六斗粮,折九钱。”
考核官低头看账,随从也凑过来核对。两人一句句对照,发现记录和人数完全吻合。
“继续。”
“这三个月,县库实收赋税一千四百二十石,比去年同季多了三成二。”
“税没加?”
“没加。还是秦律十取一。增的是产量。南岭梯田用了抗寒稻种,亩产涨了,百姓纳得起。”
考核官翻到下一页,看到一张对比图:左边是去年水淹的田,右边是今年修渠后保下的地。数字标得清清楚楚,连每块坡地的收成变化都列了出来。
他合上账册,没说话,走到桌前坐下。随从提笔准备记录。
“你们这账,做得比郡守府还细。”
沈砚没接话,只站着等。周墨在旁边,手已经悄悄松开了紧握的袖口。
考核官又翻了一遍,忽然抬头:“本官巡查六郡,少有见如此详实之民生账目。”
他顿了一下,看向随从:“记下:新安县因‘产业促增收、赋税稳增长、水渠防涝患、百姓口皆碑’,综合评定达标,排名由中游第八,提至第五。”
随从立刻落笔,写完轻声确认:“中游第五,已记。”
沈砚听到这句话,肩膀微微松了一下。周墨站在侧后方,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眼神亮了。
考核官把账册放在桌上,手指点了点封面:“你这县令,不是靠嘴皮子混日子的。”
“不敢。”
“百姓说你帮他们搬柴,你还真干?”
“搬了。那天风大,柴堆快倒了,顺手扶了一下。”
考核官看了他一眼,没再问。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衙役进来通报:“大人,南岭送信,第二批抗寒稻苗长势良好,叶片宽厚,无病害。”
沈砚点头:“知道了。”
考核官听着,忽然问:“你说的工分,是怎么算的?”
“干活记分,凭分领粮或换钱。修渠一天三分,腌鱼一条一分,巡田两分。月底统一结算,张榜公示。”
“有人作假?”
“作假的,当场除名,三年不得领工分。第一个月就抓了一个冒领的,现在还在挖沟。”
考核官轻轻嗯了一声。
随从把记录收好,低声汇报:“各项数据已核对完毕,无误。”
考核官站起来,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布局。桌案整齐,墙上挂着地形图,角落那筐芋艿还在,皮都没破。
“你这里,和别的县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别的县,账是账,人是人。你这里,账上写的,街上就能听见。”
沈砚没说话。
考核官迈步出门,随从紧跟其后。两人走到台阶下,停了一下。
“你们的排名,我提了。”
“谢大人。”
“别谢我。是你自己挣来的。”
队伍开始整装,准备离开。
沈砚站在大堂门口,没送出去。周墨走过来,低声说:“中游第五……咱们终于不是垫底了。”
“嗯。”
“系统那边……”
“等他们走了再说。”
两人退回堂内。阳光照在地砖上,映出两道影子。
沈砚把手伸进袖子里,摸到了一点硬物——是昨天剩下的半块徽墨酥。他没拿出来,只是捏了捏。
周墨走到案前,拿起笔写下:“新安县,中期考核,排名:中游第五。”
写完,他吹了吹墨迹,轻轻叠好,放进抽屉。
外面马蹄声响起,考核官一行出了城门。
沈砚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胸口松了些。
他知道,这一关过了。
不是靠求情,不是靠关系,是靠一百零七户人家的工分册,是一千四百二十石的入库单,是百姓嘴里自然说出的那句“今年不怕涝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有点泥,是从梯田带回来的。
这时,耳边响起熟悉的提示音:
【叮——】
沈砚眼皮一跳。
【主线任务进度更新】
【当前排名:全国中游第5(↑3)】
【距离目标:已达成!】
【奖励发放:地下盐矿地图(完整版)+ 民生共鸣值+20】
他没动。
周墨听见声音,抬头:“怎么了?”
“没事。”
沈砚抬起眼,看向门外。
远处山路上,几个村民正挑着担子往县城走。扁担晃着,箩筐里是刚挖的竹笋和新采的茯苓。
他们不知道考核官来过,也不知道排名变了。
但他们知道,这个月能多换两斤米。
也知道,沈县令昨天给林阿禾家送去了药。
更知道,南岭的稻子,真的活到了霜降。
沈砚收回目光,伸手摸了摸桌角。
那里放着一份还没收起来的工分册,最上面一页写着:
李大根,修渠工时十七日,应得粟米五斗,已领三斗,余二斗暂存库房。
他用指腹擦了擦那个名字上的墨点。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孩子跑进来,手里举着个陶罐,满脸通红:“沈县令!我妈让我送来新蒸的徽墨酥!说是谢你帮我爹记上了工分!”
沈砚接过罐子,盖子没盖严,一股甜香飘出来。
孩子喘着气说:“我爹说,他一辈子没被人记过功劳,这次真记上了!”
沈砚点点头:“记上了,以后还会记。”
孩子咧嘴一笑,转身就跑。
罐子在他手里晃着,差点掉了。
沈砚伸手想扶,但没追出去。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小小的背影冲出大门,撞开两个正在说话的衙役,一路喊着“我送酥饼啦”消失在街角。
罐底漏了一点糖汁,滴在门槛上,黏住了几粒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