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漕运案靠着某人的“梦话”取得突破性进展后,萧绝看沈知意的眼神,就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觉得她只是个需要他费心看顾的“麻烦精”和“娇气包”了。这女人,身上透着股邪门劲儿。
于是,摄政王殿下开始了他的“新乐趣”——故意在沈知意面前“抱怨”朝堂之事。
这日休沐,萧绝难得没去书房,而是靠在院中凉亭的美人榻上看闲书。沈知意则坐在旁边的石凳上,面前摆着几个精致的瓷瓶和一大把新剪下来的鲜花,正慢悠悠地插花。
阳光暖暖的,气氛看着挺和谐。
萧绝放下书,揉了揉眉心,像是随口一提,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烦躁:“吏部那几个老家伙,又在为明年官员考核的章程吵翻天,一个说要重政绩,一个说要重德行,引经据典,吵得本王头疼。真是……没一个能拿出点像样的主意。”
他说完,状似无意地瞥了沈知意一眼。
沈知意正拿起一支开得正盛的紫色木槿,比划着该插在哪个瓶子里好,闻言,头也没抬,软软地接话:“考核官员呀?听着就好复杂呢。”她小心地把木槿插进一个细颈瓶里,偏着头打量了一下,才像是想到什么,用沾了点花汁的手指轻轻点着下巴,天真地说,“不过……王爷,我瞧着府里厨房考核帮厨,好像就挺简单的呀。做的菜好不好吃,大家一吃就知道啦,洗的碗干不干净,一看也就明白啦。那些大人治理地方,不就是看那里的百姓日子过得好不好,街面安不安宁吗?就像看这花儿插得好不好看,一眼不就能看出来大半嘛?干嘛要吵那么久呀?”
她说着,又拿起一支百合,专心致志地寻找合适的位置,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了句“今天天气真好”。
萧绝拿着书的手却微微一顿。
百姓日子,街面安宁……直观成效……
这看似幼稚的比喻,却一下子撕开了那些繁文缛节和引经据典的遮蔽,直指考核的核心——实际治理效果!是啊,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地方治理得好不好,难道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吗?何必在条文上纠缠不清?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个正和百合花“较劲”的小女人,没说话,心里却已有了计较。
过了几天,萧绝在书房批阅奏章,沈知意照旧窝在窗边的软榻上看她的话本子,手边还放着一碟新做的荷花酥。
萧绝放下朱笔,揉了揉手腕,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北边那几个部落,一会儿要求互市,一会儿又纵容手下抢掠边民,反复无常,实在可恨。朝中有人主张强硬打压,有人主张怀柔安抚,争来争去,没个定论。这帮蛮子,真是……喂不熟的狼崽子。”
沈知意正捏着一块荷花酥,小口小口地吃着,闻言,眨巴着大眼睛看向萧绝,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狼崽子呀?那肯定很凶吧!”她咽下点心,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才慢悠悠地说,“我小时候在庄子上,听庄户老人说,对付那些偷鸡的野狗,光赶走是不行的,它饿极了还会再来;也不能一味地喂,喂饱了它更凶。得让它知道,守规矩就有吃的,搞破坏就要挨揍,揍疼了,它才长记性呢。”
她说完,又拿起一块荷花酥,满足地咬了一口,注意力重新回到话本上,仿佛刚才只是分享了一个乡野趣闻。
萧绝眸光一闪。
恩威并施,划定规矩,触及利益……
这不正是处理边境部落问题的关键吗?一味打压可能激起更大反抗,一味怀柔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必须让他们清楚红线在哪里,越线必受惩,同时给予守规矩者实实在在的好处……
他看着沈知意那副没心没肺吃点心的样子,指尖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一次是巧合,两次还能是意外吗?
又一日,萧绝提及宗室俸禄开支巨大,国库不堪重负,却碍于情面,难以削减。
沈知意正在给一盆兰草浇水,闻言,轻轻“呀”了一声,细声细气地说:“那么多钱呀?都够买好多好多漂亮首饰了……”她放下小水壶,用帕子垫着,小心地扶正了一片兰草叶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萧绝说,“王爷,我记得云苓有个远房表叔,以前家里可阔气了,后来子弟们都不做事,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家底没几年就败光啦。老祖宗的东西,也禁不起只出不进呀。要是……要是能让那些王爷郡王们,也像百姓一样,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哪怕只是管管自己名下的田庄铺子,有点进项,是不是就能给国库省下好多钱,还能让他们没那么无聊到处生事呀?”
她说着,还皱了皱小巧的鼻子,补充了一句:“整天闲着,确实容易惹是生非呢。”
萧绝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削减俸禄阻力大,但引导宗室开源自治,鼓励他们经营产业,自给自足……这思路,不仅解决了财政压力,还能将这群无所事事的宗室纳入管理,减少他们干预朝政的可能……
他看着沈知意浇完花,又拿起剪子,开始修剪多余的枝叶,动作娴静美好,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萧绝靠在椅背上,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身上。
插花、点心、养花……
她总能将这些琐碎的日常,和她口中“听不懂”的朝堂大事联系起来,用最浅白、最“天真”的话语,点出最核心的关窍。
这真的只是一个深闺妇人,一个走三步喘五口的娇气包,能有的见识?
萧绝心中的好奇,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他越来越确定,他这个王妃,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她这番“大智若愚”的表演,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他看着沈知意阳光下几乎透明的侧脸,和她那专注于修剪花枝的恬静模样,心底第一次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彻底了解这个女人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