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流沙海边缘。
夜黑如墨,风沙似乎比白日小了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死寂般的压迫感却更加浓重。百人的死士队伍集结完毕,经过两个时辰的休整,虽然体力并未完全恢复,但精神却高度集中。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此行第一道,也可能是最不可逾越的鬼门关。
琉璃站在队伍最前方,最后一遍确认老向导指出的路径和注意事项。那是一条沿着流沙海边缘、依托几处裸露的岩石带和相对坚硬的高地蜿蜒前行的路线,并非直接横穿沙海中心,但即便如此,依旧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记住,紧跟我的脚步,绝不可偏离!每一步都必须踏在确认安全的位置!一旦陷入流沙,保持冷静,不要挣扎,等待救援!”琉璃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异常清晰冷冽,“若遇不测……以信号火箭为号,能走一个是一个!”
“是!”众人低声应道,声音压抑却坚定。
琉璃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不再犹豫,率先踏入了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流沙海。
脚下的触感瞬间变得不同,松软、流动,仿佛踩在某种活物的背上。每一步都需要极其小心,先用特制的长棍试探前方,确认坚实后才敢落脚。队伍排成一列长长的纵队,后面的人严格踩着前面人的脚印,不敢有丝毫差错。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掠过沙丘的呜咽声,以及队员们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月光偶尔从厚重的云层缝隙中透出一点微光,映照出沙地上那些如同水波般流动的诡异纹理,更添几分阴森。
行进速度极其缓慢,比预想中还要慢。琉璃的精神紧绷到了极致,她的感官被放大到极限,不仅要判断脚下的安全,还要时刻警惕可能出现的流沙漩涡以及……沙漠中夜间活动的毒虫猛兽。
两个时辰后,他们才前进了不到十里。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名跟在队伍中段的死士,许是因为连日疲惫,脚下微微一滑,偏离了前人的脚印半步。
就是这半步之差!
他脚下的沙地瞬间塌陷,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沉去!
“救……”他只来得及发出半声短促的惊呼,流沙便已淹到了他的胸口!
“别动!”琉璃低喝一声,身形如电,几乎在同时甩出了腰间的特制绳索,精准地套住了那名死士的手臂。附近的两名队员也立刻扑上,死死拉住绳索。
“用力!拉!”琉璃低吼,内力灌注双臂。
三人合力,与那股强大的吸力抗衡。那名陷入流沙的死士脸色惨白,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放松身体,不再挣扎。
僵持了足足十几息,就在绳索几乎要崩断的刹那,终于“噗”的一声,将那名死士从流沙中硬生生拖了出来!他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沾满了粘稠的沙粒,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悸。
整个过程有惊无险,但所有人的后背都惊出了一层冷汗。他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在这片死亡之海中,任何微小的失误,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检查装备,继续前进。”琉璃没有时间安抚,冷静地下令。队伍再次沉默地启程,只是气氛更加凝重。
接下来的路途,他们又遭遇了几次小范围的流沙和一次沙蝎群的袭击,在琉璃精准的指挥和队员们的默契配合下,都有惊无险地度过。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队伍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流沙海另一端的边缘。回首望去,那片吞噬生命的沙海在晨光中依旧显得神秘而恐怖。
百人的队伍,无一减员,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仅仅是开始。
按照计划,他们需要在此处一个隐蔽的峡谷中潜伏休整一日,恢复体力,并在夜间开始攀爬黑石谷的后方绝壁。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进入峡谷时,琉璃突然打了个警戒的手势,示意队伍再次潜伏。
她伏在一处沙丘后,锐利的目光投向峡谷另一侧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了车马行进的声音和人语声,而且规模不小!
“有情况。”琉璃对身旁的墨羽(他作为副手一同前来)低声道,“不像巡逻队。”
她小心翼翼地借助地形向前摸去,墨羽紧随其后。
越过一道山脊,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下方的一条相对平坦的戈壁通道上,一支庞大的车队正在缓慢前行!至少有上百辆由犍牛拉动的巨大木轮车,车上覆盖着厚厚的油布,压得车轴吱呀作响。车队周围,有超过五百名精锐的北戎骑兵护卫,盔明甲亮,杀气腾腾。
而车队行进的方向,赫然便是地图上标记的黑石谷!
“是运粮队!”墨羽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兴奋,“看这规模和护卫,绝对是送往黑石谷主粮营的!”
琉璃目光沉凝,仔细观察着车队的护卫配置、行进速度以及周围的地形。她发现,这支运粮队并非直接前往黑石谷谷口,而是在距离谷口还有数里的一处岔路,转向了一条更加隐秘的、通往黑石谷侧后方的小路。
“他们不是从谷口进入。”琉璃立刻判断,“黑石谷应该有侧门或者专门用于运输的秘密通道!”
这个发现至关重要!如果能找到这条秘密通道,或许能避开防守最严密的谷口,从侧方潜入!
“跟上去!”琉璃当机立断。
留下大部分队员在峡谷中隐蔽休整,琉璃只带了墨羽和另外五名最擅长潜行追踪的好手,如同附骨之疽,远远地吊在那支运粮队的后方。
运粮队显然对这条路线极为熟悉,护卫虽然警惕,但并未料到会有人从死亡禁区的方向出现,并尾随他们。
跟踪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大亮。运粮队终于抵达了黑石谷的侧后方。这里的地势同样险要,但在一处看似天然形成的岩石裂缝之后,竟然隐藏着一个经过人工修葺、可容两辆粮车并行的洞口!洞口处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
运粮队在洞口处接受了严格的检查后,才依次驶入洞中。
琉璃等人潜伏在远处的一块巨岩之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找到了……”琉璃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这里,就是北戎粮草大营的真正入口之一!也是他们计划之外的、一个可能存在的突破口!
然而,看着那洞口处密密麻麻的守卫,以及周围山壁上隐约可见的哨岗,琉璃的心也沉了下去。
守备之森严,远超之前的预估!即便是这个看似隐秘的侧后通道,也如同张开了利齿的猛兽之口,想要无声无息地潜入,难如登天!
成功定位粮营的兴奋,迅速被现实的重压所取代。
他们找到了目标,但如何进去,如何完成任务,依旧是一个几乎无解的难题。
琉璃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洞口,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