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她需要去银行处理一笔较大的项目备用金预支。因为金额超出常规,银行客户经理请她到VIp室详细核对项目账户的流水和资信情况。
姜女士,这是近三个月与贵项目相关的所有资金往来流水,客户经理将一叠打印好的文件推到她面前,您核对一下,主要是确认韩氏集团的几笔大额拨款是否都已按时到账。
姜悦接过文件,一行行仔细查看。韩氏集团的拨款确实准时足额,每一笔后面都附有简单的备注和内部审批编号。她的目光冷静地扫过那些数字,直到停留在一条看似无关的关联记录上。那是一条系统自动生成的关联信息,显示同一时间段内,由韩司远最终审批的、从韩氏集团另一个子公司账户,向一个名为深城歌剧院艺术发展基金的账户,划转了一笔数额巨大的资金。
她的指尖在纸面上停顿了一下。深城歌剧院……林晚。
客户经理见她目光停留,以为她对这条关联信息有疑问,便解释道:哦,这是系统自动关联显示的同主体大额转账,与您的项目无关,可能是韩总其他方面的投资或赞助……经理说着,顺手从旁边又抽出一份需要她签字的文件,夹在其中的一份薄薄的确认函副本不慎滑落,正好掉在姜悦手边。
姜悦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那是刚才流水里提到的那笔转账的书面确认函副本,末尾经办人审批栏里,赫然是韩司远那力透纸背的签名。日期清晰,就在上个月。
原来,那些她之前调查到的、关于韩司远通过多种渠道为林晚所在的剧院及她参与的艺术基金注入资金的模糊信息,并非空穴来风。此刻,这份带有他亲笔签名的文件,就冰冷而确凿地躺在她眼前。
姜女士?这份文件……客户经理见她盯着那份确认函出神,有些疑惑地开口。
姜悦猛地回神,将那份确认函像烫手山芋一样推回给客户经理,声音有些发紧,却极力维持着平稳:不好意思,看错了。我们继续核对项目账目。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屏幕和单据上,指尖却冰凉一片,连握着笔签字时,都带着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原来如此。
他之前的那些所谓改变,那些看似笨拙的挽回,在这份确凿的证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可以为她的项目痛快地签下优渥的合同,也可以面不改色地为他的白月光一掷千金。他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用金钱和资源维持着某种平衡。
而她,差点就又信了他。
从银行出来,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她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引擎,只是呆呆地看着挡风玻璃上逐渐密集的雨滴。
心脏像是被浸泡在冰水里,收缩着,钝痛着。那堵她努力筑起的冰墙,在这一刻,仿佛被这残酷的真相彻底击碎,只剩下满地冰冷的碎渣。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被她设置了免打扰、却依旧躺在联系人列表里的名字——韩司远。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他发来的那条关于项目地址的冰冷短信。
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然后,她再次点亮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悬停,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输入。
质问?讽刺?还是干脆利落地提出解约?
她发现,任何一种反应,在此刻都显得多余而无力。事实就摆在那里,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也彻底扇醒了她。
她将手机扔回包里,深吸一口气,发动了车子。雨刮器规律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模糊的视野。
她不能解约。至少现在不能。那是 professional 层面的承诺,她不会因为私人情绪而违约,留下话柄。
但她知道,心里某些东西,已经随着那份偶然发现的确认函,彻底死去了。连最后一点残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火星,也彻底熄灭了。
回到工作室,小杨看到她浑身带着湿气、脸色苍白地进来,吓了一跳:悦姐,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
没事,淋了点雨。姜悦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脱下外套,素材整理得怎么样了?
她走向自己的电脑,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不让一丝一毫泄露出来。
工作。现在只有工作,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不会背叛她的东西。
至于韩司远,还有那个与他息息相关的林晚……
就让他们,彻底成为这个项目里,需要被她冷静审视和处理的,纯粹的和吧。
她打开电脑,调出今天拍摄的素材,目光锐利而专注,仿佛刚才在银行里那个瞬间失态的人,根本不是她。
只是,当屏幕上闪过一张空镜——那是她无意中拍到的,韩司远那天独自站在废墟前的侧影时,她的指尖,还是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随即,她面无表情地,按下了删除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