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韩司远独自一人回到了那套位于市中心顶层、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夜景的豪华公寓。这里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更像一个设计精美、却冰冷缺乏人气的样板间。以往,他享受这种凌驾众生、掌控一切的视野,但今晚,巨大的落地窗外璀璨的灯火,只映照出他内心的空洞和烦躁。
他扯下领带,随手扔在意大利定制的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没有加冰,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灼烧着食道,却无法驱散脑海里反复回放的画面——酒会上姜悦那冷漠的、将他视为无物的眼神,以及她脖颈上那条刺眼的、并非由他赠送的钻石项链。
她什么时候开始,不再佩戴他送的珠宝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需要他的认可,甚至不再需要他的存在了?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依旧是林晚的信息,带着小心翼翼的催促和关心。韩司远盯着那个名字,第一次没有立刻回复,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关机的冲动。林晚的温柔体贴,曾经是他忙碌商战后渴望的港湾,但此刻,却像是一种无形的束缚,提醒着他那段暧昧不清、甚至可能逾越了界限的关系,正是导致今日局面的导火索之一。
他烦躁地放下酒杯,走到书房。巨大的红木书桌上,除了堆积的文件,还有一个被他刻意忽略的、蒙着些许灰尘的相框。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照片是几年前拍的,在某个海岛度假时,姜悦穿着明黄色的沙滩裙,笑得毫无阴霾,紧紧搂着他的胳膊,眼睛里满是依赖和爱意。那时的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是什么改变了?是他一次又一次以工作为借口的缺席?是他对她分享的生活琐事心不在焉的回应?还是他默许甚至享受着林晚那种全身心崇拜、从不给他压力的相处模式,并下意识地将姜悦偶尔因失望而生的抱怨视为“不懂事”?
他一直以为,维系这段商业联姻的核心是利益,只要利益纽带牢固,姜悦就会安于“韩太太”的位置。他甚至自负地认为,姜悦只是给他闹,想让他多关注她,她离不开他,离不开韩家带来的光环和资源。
直到她将那份冰冷的离婚协议拍在他面前。
直到她用比他更严谨、更强硬的法律条款反击他的施压。
直到她在酒会上,如同陌生人般与他擦肩而过。
韩司远猛地将相框扣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难受。他忽然意识到,他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低估了姜悦的决绝,更高估了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分量。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段婚姻的主导者,拥有随时叫停或继续的权力。可现在,姜悦用行动告诉他,她才是那个掌握着“终止键”的人。而他所有的反击——法务、查账、商业捆绑——在她绝对的冷静和早有准备的防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他坐倒在宽大的皮椅里,手指插进头发,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慌。如果姜悦真的铁了心要离,如果他手里没有任何可以真正牵制她的筹码,那这场婚姻,是不是就真的走到尽头了?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不仅仅是因为自尊受损,更因为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即将彻底失去某种重要东西的恐惧。
壁垒,正在从内部动摇。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情感需求,那些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傲慢与自负,在姜悦决绝的抽身面前,开始显露出脆弱的本质。韩司远第一次开始真正审视这段婚姻,审视他自己,也审视那个他从未真正用心去了解过的、名为姜悦的女人。
夜色深沉,公寓里一片死寂。韩司远维持着那个颓然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而他,必须尽快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继续用强硬的手段试图挽回所谓的“掌控权”,还是……放下身段,去面对自己内心那片混乱而陌生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