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染坊的木窗,在“真金祭蓝”的布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金粉与蓝布相衬,像揉碎了的星子落进了深海。丫丫正坐在竹凳上,手里拿着针线,小心翼翼地将小石头刻的星星木牌缝在帕子一角。线是用苏木染的绛红色,针脚细密,每缝一针,她都要低头抿一下线头,生怕扎歪了木牌上的杏花。
“慢点缝,别扎到手。”春桃端着铜盆进来,盆里浸着刚浆好的白棉布,“这布得用温水再过一遍,才能更挺括。对了,小石头刚去后院劈柴,脸都快埋进柴火堆里了,你猜他念叨啥?”
丫丫的针脚顿了下,脸颊泛起浅粉:“他能念叨啥,无非是嫌柴硬不好劈。”
“才不是,”春桃放下铜盆,故意拖长了调子,“我听见他数‘一、二、三’,数到七就卡住,然后从头再来——准是在想你那帕子上的杏花该刻几瓣才好看呢。”
丫丫的指尖烫了下,针扎在指腹上,冒出个小红点。她慌忙把手指含进嘴里,抬眼时正好撞见小石头抱着捆劈好的柴进来,他看见丫丫含着手指,柴火“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红着脸蹲下去捡:“我……我劈够了,够煮‘茄花紫’染液的了。”
春桃捂着嘴笑,转身去灶房忙活:“你们先忙着,我去看看阿婆把苏木水熬好了没。”
院里只剩下两人,蝉鸣声从墙头爬进来,把空气烘得暖暖的。丫丫低头继续缝木牌,绛红线在蓝布上绕出小小的圈,像把心意一圈圈裹进布纹里。小石头蹲在旁边,手里捏着块没劈完的柴,目光落在她发梢沾着的金粉上,喉结动了动,才小声说:“那木牌……要是不喜欢,我再刻个新的?”
“挺好看的。”丫丫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杏花刻得比上次的狐狸还像。”
小石头的耳朵更红了,他捡起地上的柴刀,在柴块上胡乱划着:“我昨晚想了半宿,你名字里带‘杏’,刻这个……正好。”话没说完,柴刀不小心划到了手,他“嘶”了声,慌忙把手指藏到身后。
“怎么了?”丫丫立刻放下帕子凑过去,抓起他的手查看——食指上划了道浅口子,血珠正慢慢渗出来。她转身就往灶房跑:“我去拿止血粉!”
小石头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手上的疼变成了痒,从指尖一直痒到心里。他低头看了眼柴块,上面被他乱划的痕迹居然像朵歪歪扭扭的杏花,连忙把柴块塞进柴火堆深处,像藏了个见不得人的秘密。
丫丫拿着止血粉回来时,春桃也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块“石榴红”的碎布:“用这个包吧,比布条软和。”丫丫小心翼翼地给小石头敷上粉末,再用红布包好,动作轻柔,像在处理件珍贵的染品。
“对了,”春桃忽然想起什么,从布架上取下块布料,“昨天试染的‘荔红’成了,你们看这颜色亮不亮?”那布红得饱满,像熟透的荔枝,在阳光下泛着水润的光泽。
小石头的目光落在丫丫缠着红布的手指上,忽然说:“这色……做个荷包正好。”
丫丫愣了下,随即明白他指的是上次她念叨想要个装香料的荷包。春桃在一旁拍手:“好主意!让丫丫自己绣几朵荔枝,小石头你刻个木扣,配在一起肯定好看。”
丫丫低头看着帕子上的星星木牌,绛红的线在蓝布上闪着光,心里像被“荔红”染过似的,暖融融的。她偷偷抬眼,正好撞上小石头望过来的目光,两人像被烫到似的同时转头,却都忍不住弯了嘴角。
灶房里飘来苏木水的香气,混着金粉的甜,在染坊的晨光里漫开。丫丫拿起针线,继续缝着木牌,这一次,针脚里藏着的,不只是绛红的线,还有比金粉更亮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