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晒布场的竹竿时,小樱正蹲在染坊门口,对着围裙角那半块紫藤色碎布发呆。银线绣的小梭子歪歪扭扭,针脚确实像梭子自己说的那样,粗得能拴住晒布的麻雀,可不知怎的,看着看着,她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
“看啥呢?”梭子背着捆柴火从后门进来,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油纸边角沾着点面粉,“李木匠家新蒸的紫苏糕,给你留了两块。”
小樱赶紧把围裙往身后藏,却被他眼尖瞅见了:“哟,还戴着呢?我还以为你早扔染缸里了。”
“谁扔了!”小樱抢过油纸包,打开一看,两块碧绿的糕点上还印着小梭子的图案,显然是特意定做的,“这糕……是你让李木匠娘印的?”
梭子往染缸里添柴火,火光照得他脸红彤彤的:“顺手让她按木梭的样子刻了个模子,总不能白吃人家的糕。”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竹管,“给你的,上次你说银线不够用。”
竹管里卷着几缕银丝,比上次那根更细,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小樱捏着银丝,忽然发现竹管内壁刻着圈紫藤花纹,刻痕还很新,显然是刚弄的。
“刻得真丑。”她故意皱着眉,手指却轻轻摩挲着那些纹路。
梭子转身去搅染缸,肩膀却抖了抖,像藏着只偷笑的麻雀。
这时,记者举着相机过来,正好拍到小樱把银丝缠在指尖,阳光透过银丝,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这张能当宣传照!”记者兴奋地说,“就叫‘银线牵风’,既有手艺,又有灵气。”
阿婆坐在廊下,看着两个孩子在染坊里忙碌,忽然对记者说:“你看那银丝,是梭子攒了半月零花钱买的,说细的绣出来像月光。”她指着染缸里泛起的紫藤色涟漪,“这孩子,嘴上硬得像染缸的木头盖,心里软得跟刚蒸的紫苏糕似的。”
小樱正给新染的布扎绞缬,听见这话,手指猛地一紧,棉线勒得布面出了道深痕。梭子赶紧凑过来:“笨手笨脚的,我来。”他接过布,指尖飞快地打结,绳结比小樱的小一半,却更紧实,“你看,要这样绕三圈,再从中间穿过去,才能出蝴蝶纹。”
小樱盯着他的手指,忽然发现他指甲缝里还嵌着点靛蓝——定是昨天补染缸时蹭的。她没说话,只是悄悄把竹管里的银丝分了一半,塞进他的工具袋里。
午后的风掀起晒布场的布帘,把紫藤花香卷进染坊。小樱趴在染缸边,看梭子调浆,忽然说:“下次我教你盘金绣吧,就用这银丝,绣在‘雾蓝’布上,肯定好看。”
梭子搅浆的手顿了顿,木桨在缸里转了个圈,漾出圈紫晕:“学那干啥?我又不做针线活。”话虽如此,嘴角却悄悄扬起,像被风拂过的紫藤花枝。
记者拍下这一幕:染缸边,女孩托着腮看男孩调浆,男孩的耳朵尖红得像染了胭脂,缸里的紫藤色映着两人的影子,像幅浸在水里的画。照片洗出来时,记者在背面写了行字:“最好的纹样,藏在时光里,也藏在心里。”
傍晚收工时,小樱发现围裙角的碎布上,多了片银丝绣的紫苏叶,针脚依旧粗,却比小梭子的纹路整齐了些。她知道是谁干的,却故意大声问:“阿婆,咱家晒布场的麻雀成精了?还会绣花呢!”
阿婆在廊下纳鞋底,线穿过布面发出“嗤”的轻响:“可不是嘛,说不定还是只偷学了手艺的麻雀呢。”
风卷着最后一缕阳光掠过染坊,把银丝的光、紫藤的香、染缸的涟漪都揉在一块,缠成了根看不见的线。这线牵着晒布场的布,牵着染缸里的色,牵着两个孩子藏在布纹里的心思,在时光里慢慢织,织成了比紫藤花更温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