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染坊的晒布架上挂满了橙红与金黄,像把整座山的秋色都搬了过来。小石头踩着板凳,正往高处挂刚染好的枫叶布,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亏得梭子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
“毛手毛脚的,”梭子拍着他后背,语气带着点嗔怪,“摔着了怎么办?”
小石头吐了吐舌头,手里还攥着布角:“这布要赶在重阳节前给李奶奶送去,她要做寿衣……”话没说完,就被小樱瞪了一眼,赶紧闭了嘴。
李奶奶是镇上最年长的老人,前些天来染坊,说想做件枫叶色的寿衣,“落叶归根,穿得像山里的秋景,走得也踏实。”当时小石头在旁边听着,心里酸溜溜的,偷偷把最好的茜草和苏木都留了下来。
此刻,他看着那片橙红的布在风里晃,忽然小声问:“师傅,人走了,是不是就像布褪了色?”
小樱正往染缸里加明矾,闻言动作顿了顿:“不是,”她指着布面上的纹路,“你看这叶脉,就算颜色淡了,纹路还在。就像人,走了也会留下念想,在活着的人心里,一直鲜亮。”
阿婆蹲在旁边翻晒紫苏干,接话道:“我家老头子走那年,留了件没织完的布,我续着织完了,现在还压在箱底。摸着那布,就像摸着他的手。”
小石头似懂非懂,却把话记在了心里。他找了块边角料,用银线在上面绣了片小小的枫叶,打算缝在李奶奶的寿衣里。“这样,就算到了那边,也有片枫叶陪着。”他对着布料小声说。
重阳节前一天,李奶奶的儿子来取布,看着那片鲜亮的橙红,眼圈红了:“我娘说,就盼着穿这身走,像小时候跟着她去山里采野果,满山的枫叶红得晃眼……”
小石头把那块绣着小枫叶的边角料递过去:“这个缝在里面,我师傅说,念想会一直鲜亮。”
男人接过布,对着小石头深深鞠了一躬。小石头慌忙摆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跑到染缸边,往里面撒了把新采的野菊花。“阿婆说,菊花能安神。”他对着染缸轻声说,像在跟谁约定。
夜里,染坊的灯亮到很晚。小樱和梭子在赶制一批新的“四季布”,小石头趴在旁边,用竹片在地上练习画枫叶,一片又一片,画得越来越像。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三人身上,也落在那缸泛着橙红的染料里,像把一个少年的心事,染成了温暖的模样。
阿婆端来热腾腾的南瓜粥,看着他们,忽然说:“等过了年,把东厢房收拾出来,给小石头做个单独的灶台。”
小石头猛地抬头,眼里的光比染缸里的金粉还亮:“真的?”
“当然,”梭子揉他的头发,“以后你就是时光小筑的老师傅了,得有自己的地盘。”
小樱笑着补充:“到时候,咱们在染坊门口再挂块大牌子,写上‘时光小筑三代人’。”
南瓜粥的甜香漫在空气里,混着染料的草木香,像个温柔的拥抱。小石头捧着碗,觉得粥烫得暖心,他低头喝着,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原来,有些约定,就像染缸里的颜色,不用多说,却在心里慢慢沉淀,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