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布”刚送到城里的布庄,就引起了轰动。听说有位太太为了抢最后一套,差点和掌柜的吵起来,最后还是商人亲自出面,说下个月会再送十套,才把人劝走。
消息传回染坊时,小樱正蹲在院子里给紫苏苗浇水。梭子拿着商人派人送来的信,跑得满脸通红:“小樱,你快看!布庄想让我们去城里办个展,专门展示‘四季布’和那些新纹样!”
小樱接过信纸,指尖划过“特邀时光小筑染坊参展”几个字,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去城里?我们……我们能行吗?”
“怎么不行?”阿婆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件叠得整齐的蓝布衫,“这是你太奶奶年轻时去城里做活时穿的,你穿上试试,保准精神。”
布衫的领口绣着朵极小的紫苏叶,针脚细密得像蚊子脚。小樱穿上身,长度刚刚好,蓝布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衬得她眼睛更亮了。
“好看,”梭子看得有些发愣,“比城里那些绸缎衣裳好看多了。”
出发去城里的前一天,那个曾经来捣乱的男人又来了,这次带了个精致的木盒。“这是我家传的染具,”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支牛角制的染勺,勺柄上刻着云纹,“你们带去吧,城里展览用得上,也算我为老手艺尽点力。”
小樱没想到他如此诚心,接过木盒时,指尖都有些发颤:“谢谢你。”
“该谢你们才对,”男人挠挠头,“自从跟着你们学新法子,我那染坊的生意也好多了,邻里都说我改邪归正了。”
梭子拍着他的肩膀:“以后就是同行,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到了城里的布庄,掌柜的亲自出来迎接,把他们领到展厅。“四季布”被挂在最中央,下面摆着小樱和梭子做的染具,牛角染勺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引来不少人围观。
“这紫藤纹里的金线是怎么织进去的?”一个穿洋装的小姐好奇地问。
小樱刚要回答,旁边忽然传来个尖细的声音:“哼,不就是些乡下土布吗?也配摆在这儿?”
众人回头,见是个穿着锦袍的男人,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正一脸不屑地打量着“四季布”。掌柜的脸色一变,赶紧上前:“王老板,您怎么来了?”
被称为王老板的男人嗤笑一声:“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这布庄竟开始卖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你看这针脚,歪歪扭扭的,也配叫手艺?”
小樱气得脸通红,刚要反驳,梭子拉住了她,轻声说:“别冲动。”
王老板见没人理他,更加嚣张,伸手就要去扯挂着的“四季布”:“这种破布,就该扔……”
他的手还没碰到布,就被一只干枯的手拦住了——是阿婆。“这位先生,说话做事得凭良心,”阿婆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韧劲,“这布上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浸着染匠的汗,你可以不喜欢,但不能糟践。”
王老板被个老太太拦住,脸上有些挂不住:“你个乡下老太婆懂什么?我这布庄的云锦,比这强百倍!”
“云锦是好,”阿婆指着“四季布”,“可我们这布,有山野的风,有四季的光,还有染匠的心,这些是再好的云锦也换不来的。”
围观的人里有人开始点头:“老人家说得对,这布看着亲切。”“我奶奶年轻时就用这种布做过衣裳,暖和着呢。”
王老板见众人都向着阿婆,气得脸发青:“好,好得很!我倒要看看,这土布能卖出什么价!”说完,甩袖而去。
掌柜的擦着汗,抱歉地说:“让你们受委屈了,那是城里最大的绸缎庄老板,向来眼高于顶。”
小樱摇摇头:“没事,我们的布好不好,客人说了算。”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来订“四季布”,其中有位画家,非要买走那套被王老板嫌弃的“冬雪布”,说要挂在画室里当布景。“这雪绣得有灵气,像会下似的,”他指着布角的雪纹,“比我画的还好。”
展览结束时,十套“四季布”卖得只剩两套,商人笑得合不拢嘴:“我就说你们的布能行!下个月我再派人去取货,这次要五十套!”
回去的路上,小樱坐在马车上,手里摩挲着那支牛角染勺。夕阳透过车窗照进来,把勺柄上的云纹映得发亮。
“你说王老板会不会来找麻烦?”她有些担心。
梭子从包里掏出块刚买的桂花糕,塞给她:“怕什么?咱们的布好,客人喜欢,他再横也没用。再说,”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我会保护你。”
小樱咬着桂花糕,甜香漫到心里,刚才的担心也散了大半。马车轱辘轱辘地转,把城里的喧嚣抛在身后,前方是熟悉的山路,路的尽头,有染坊的炊烟,有阿婆的等待,还有那缸永远泡着四季颜色的染液,在月光里,闪着安稳的光。
阿婆坐在对面,看着两个孩子的样子,悄悄把那套没卖完的“四季布”往他们中间推了推。布面上的春藤缠着秋枫,像把两个年轻人的影子,也缠在了一起,缠成了段暖暖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