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境单方面终止贸易、彻底封锁边境的消息如同瘟疫般传遍西境时,最初的不解和错愕,迅速被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恐惧所取代。那根依赖了五年、早已被视为理所当然的经济输血管,被猛地斩断,带来的不是阵痛,而是瞬间蔓延至整个族群肌体的坏疽。
最先崩溃的是底层。那些日夜在工坊中劳作的低阶铁尸和厉鬼,它们或许不懂什么经济命脉,却能最直观地感受到,往日里定期配发的、用于维持魂火不灭和修复损伤的“安魂丹”和“凝魄草”断供了。恐慌如同蚀魂阴风,吹遍了每一个角落。魂火开始不稳定地摇曳,力量在衰退,一些本就弱小的不死生物,甚至开始出现魂体逸散、重归死寂的迹象。
市面之上,仅存的一点仙草和丹药,价格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飙升,被炒到了足以让寻常不死族倾家荡产的天价。为了一株最普通的“固魂花”,昔日可以并肩作战的同族,此刻却能毫不犹豫地兵刃相向。囤积居奇、杀人越货……秩序在生存的本能面前,脆弱得如同黑冰峡谷的薄冰。那曾经冰冷而森严的等级制度,在资源的绝对匮乏面前,瞬间崩塌。鬼将无法再以权威命令饥饿的士卒,金尸也无法用力量让空乏的魂火重新炽盛。内乱,如同压抑了许久的火山,在西境的每一个城镇,每一个部落,猛烈地爆发了。
司辰站在他的宝库前,这里堆满了五年来贸易积累的、闪烁着各色光泽的灵晶矿石和稀有金属,如同小山一般。这些,曾是力量的象征,是未来野心的基石。可此刻,他看着这璀璨的“财富”,魂火中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冰冷和一种近乎荒诞的绝望。
一名内侍官匍匐在地,颤抖地汇报着各地物资匮乏、冲突四起的噩耗。
“丹药呢?仙草呢?我们不是有那么多灵晶吗?去买啊!” 司辰低吼道,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主……主上……东境……东境彻底封锁了,一粒丹药,一株草也进不来了……我们,我们只有这些……” 内侍官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向那堆成山的灵晶。
司辰的目光茫然地扫过那些冰冷的、不能吃不能喝的石头,一股前所未有的虚脱感攫住了他。他猛地抓起一把品质极佳的幽冥灵晶,感受着其中充沛的能量,却又清楚地知道,这能量无法直接维系他亿万子民的存续。他手臂无力地垂下,灵晶“哗啦啦”地从指缝间滑落,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却空洞的声响。
“难道……难道我们以后,就只能靠着这些石头……活下去?” 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崩溃边缘的茫然与不甘。直到此刻,他才隐约触摸到了刘渊那“美酒毒药”之计的真正可怕之处——它摧毁的,不是一个军队,而是一个文明赖以生存的根基。
……
东境,边塞王府。
刘渊看着手中来自西境的最新情报,上面详细描述了不死族内部资源枯竭、冲突不断的惨状。他放下情报,目光扫过精神饱满、战意昂扬的白啸岳、鲁达以及狐妗。
“时机已至。” 刘渊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最终决断的力度,“司辰自毁长城,不死族已无再战之力。传令三军,总攻!”
养精蓄锐五年的东境联军,如同出闸的猛虎,悍然跨过了曾经僵持的边界,向西境腹地挺进。这一次,他们遇到的抵抗微乎其微。
曾经悍勇无比的不死族军团,如今面黄肌瘦(魂火黯淡),许多士兵连武器都握不稳。饥饿和退化,比任何刀剑都更有效地瓦解了他们的战斗力。联军所到之处,几乎是一触即溃,甚至出现了大批不死族士兵丢下武器,跪地乞降,只求换取一口能够维系存在的丹药或仙草。
白啸岳与鲁达率领着最精锐的先锋,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目标直指司辰最后盘踞的巢穴——那座位于西境最深处的幽冥殿。
……
曾经作为司辰王庭的幽冥殿,如今也被绝望的气氛笼罩。殿外,是兵临城下的轰鸣与喊杀;殿内,是寥寥无几、依旧忠诚却同样虚弱不堪的鬼王与近卫。
司辰知道末日已至。他穿戴上了自己最华丽、也是最强大的战甲,手持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噬魂魔刃”,走出了大殿。他要进行最后的、属于鬼仙的决战。
在昔日曾爆发过激战的荒原上,双方最顶尖的力量再次对峙。只是,这一次,形势已然天壤之别。
“司辰,你的疯狂与傲慢,葬送了你的族群。” 白啸岳声音沉浑,周身气血如同烘炉般燃烧,经过五年的沉淀与恢复,他的气息比之灵脉之战时,更加深邃浩瀚。
“白啸岳!刘渊的走狗!若非奸计,尔等岂能踏入我西境半步!” 司辰发出歇斯底里的魂啸,做最后的困兽之斗。他燃烧起所剩不多的本源魂力,噬魂魔刃爆发出滔天死气,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幽暗洪流,扑向白啸岳!
“冥顽不灵!”
白啸岳眼中精光爆射,不再留手。他将盘古锻体决的力量彻底释放,身后那尊顶天立地的盘古法相骤然凝聚!这一次,法相不再是虚影,而是凝实如同真正的古神降世!肌肉虬结,充满了撕裂苍穹、重定地水火风的无上力量感!完全体的力量法则化身!
法相随着白啸岳的动作,简简单单,一拳轰出!
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最纯粹、最极致、碾压一切的——力量!
拳锋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崩碎,那看似汹涌的死亡洪流,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瞬间蒸发、消散!拳势未竭,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司辰拼命格挡的噬魂魔刃之上!
“咔嚓——!”
象征着司辰权柄与力量的魔刃,应声而断!
紧接着,那无可抵御的力量,如同浩荡天威,彻底淹没了司辰的身躯。
“不——!!!”
司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充满无尽怨恨与不甘的绝望尖啸,他的魂体,在那纯粹力量的碾压下,如同摔碎的琉璃,寸寸碎裂,最终“嘭”的一声,化作最精纯的幽冥之气,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神魂俱灭!
不死族首领,鬼仙司辰,就此陨落。
随着他的死亡,残余的不死族抵抗意志也彻底崩溃。曾经雄踞烬雪关西境,给精灵族带来无数噩梦的不死族,终于在刘渊连环战略的最终章里,迎来了被彻底征服的命运。
白啸岳缓缓收起法相,看着司辰湮灭的地方,目光复杂,最终归于平静。这片土地,迎来了新的主人与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