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峥在门外静听了一会儿,终于弄清了程东风家里发生之事。
今天申时。
他最小的闺女与两个玩伴在巷口玩丢手绢游戏,街上行人较少,其夫人因屋里忙没有时间照看孩子。到了酉时之际,她做好晚饭出门招呼孩子回家才发现不见了。当初以为是随另外两个小女孩回家玩了,上门询问才知道不妙。另两个小女孩也没回来。三家大人四处寻找,始终未发现孩子的踪影。无奈之下,只能叫哥哥带着弟弟来旅馆寻找父亲回来。她也知道丈夫多年的好友来访,不应该在节骨眼上添乱,可是人命关天,亦不管这么多了。
程东风仔细了解情况后,即刻匆匆前往小镇北门,找到了两位值守士兵。塞了二两银子后,两个值守士兵方记起一些事情。他们说,约在酉时,有一辆黑色马车匆匆离开小镇,车上遮挡严严实实,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人。要知道,如今官道非常不安全,白天时分众人赶路都要组团出行,并带上一些护卫随身。可是,那辆马车却只有一名大汉。如此名贵的马车,敢冒着危险出行,本来就是一件可疑之事。思来想去,程东风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可是,天色已黑,以他一个人加另外两家男人,敢出门寻找孩子吗?这无疑是送死之举。到时,孩子没找到,大人也曝尸荒野,岂不是惨上加惨?
他觉得孤立无援之际,夫人提醒了他。老把头不是还在小镇吗,听说他武功高强,兴许能帮上大忙。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急匆匆走出里屋,准备出门前去旅馆,结果看门时,大吃一惊。
门外,站着一个少年。正是白天与他喝酒的李峥。听老把头说,此人实力非同小可,远超于他。可是,他为何站在自家门口,莫非有什么要事不成?
正当狐疑之际,李峥先招手将他叫出门外。等他掩门而出后,两人来到小巷口。
“李兄弟,你这是...”
“程叔,您别紧张。午后我见您与两个孩子火急火燎赶回家,生怕你们有事,因此,老把头让我跟着你们,看看是否能帮上一二。方才,我在门外听清了事情的原委。您放心,我们会帮您寻回孩子的。麻烦您带我去孩子玩耍之地,我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李峥见程东风有点紧张,赶忙借口说是老把头的吩咐前来查探情况,这才打消了对方的疑虑。
“太感谢你们了。大恩不言谢。此处便是小女与陈家、陆家两个闺女玩耍之地。从小到大,她们三人未曾离开过此地。麻烦小兄弟帮看看现场,是否能找到一点比索。”
程东风激动得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苍白的脸庞泛起一丝血红。
李峥在巷口右侧几丈范围仔细查看。此处临街,呈十字形,南北方向是小巷,均为死胡同。唯有东西方向可通车。往西是前往南门,也就是李峥三人进来的方向,出去便是一些村落,再走便是山区。而东向则不同,穿过小镇最繁华的街道,左拐是北大街,宽敞大道,直通北门,前往明泰城,四通八达,交通便利。
他来来回回在附近走动多次,甚至不惜动用神识搜索。
“程叔,此处经常有车马出入吗?”
程东风听了一愣,很快便明白李峥有了新发现,赶紧解释道:“没有。此处居民均多为贫苦之辈,能填饱肚子亦是知足,何来的马车?小兄弟,你是不是有所发现了?”
李峥点点头,手指着石板路上两道淡不可见的车辙道:“有一辆马车曾在此处停留,车轮是铁轱辘,石板被碾压的痕迹极为明显。还有,此处有一滴血迹。”
“啊!”
程东风听说有血迹,赶忙蹲下,顺着李峥指的方向仔细辨认,真的在石板上有一个肉眼几乎看不清的淡蓝痕迹。从事江湖多年的他,自然知道是何种东西滴落的。血液滴落在石板上,温度上升蒸发后会有如此般的痕迹。心系小女儿的安危,不禁紧张万分。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峥,流露出一丝哀求之意。
李峥感受到对方的目中之意,轻轻对其点头示意。
结合北门守卫陈述,显然那辆马车有重大嫌疑。可是,对方已离开近两个时辰,要想追踪恐怕有点难度了。他思索片刻后,吩咐程东风马上去旅馆找老把头二人,自己先顺着北门寻找那辆马车。一路上,他会留下标记。
望着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的身影,程东风愣了许久才回过神,然后匆匆跑向老把头所住的旅馆。本是江湖人的他,不时脚步有些踉跄,在华灯初上的街道响起零落的脚步声。
李峥来到北门,沿着官道朝北方向仔细搜寻。北门守卫说今天只有一辆马车出行,轨迹相对好找。若是平日车水马龙,那就是大海捞针了。
为什么他敢如此托大趁夜色搜寻踪迹呢?因为他是修仙者,强大的神识,无论白天黑夜,只要有迹可寻,根本逃不开他的追踪。
那辆马车的车轮是特制的,普通车轱辘是木头,痕迹几乎找不到,但铁制的较重,车辙相对深,因此很容易区别。很显然,那辆马车装载的东西不轻,在官道泥沙路上留下极为明显的两路印记。在官道上行走了十几里路,十字路口,有两条分支路左右分开。车辙是朝右侧方向转弯。那条路是通往山区密林之地的。
在路口放置了两根木头,箭头朝右侧。他马不停蹄地继续追踪而去。时间是生命。万一,绑架孩子之人丧心病狂,对程东风及其他两家人将是沉重打击。
黑灯瞎火,不妨碍他的追踪。继续追寻踪迹近十五里路,车辙在一片茂密的树林前凭空消失了。环顾四周,根本再无其它路可走。在深山老林待过的,自然知道树林后面定是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邪恶。
留好标记后,他收起气息,借助黑暗,如九幽之灵,快速窜进密林之中。
夜枭,瞪着木然阴冷的白色眼眸,机械地180度旋转,不断搜索小型鼠类猎物,不时发出咕咕地警告之音,宣示黑暗密林的夜晚主权。
潜行如鬼魅,穿梭于林中,李峥不断用神识感知方圆三十丈范围内的动静,坚持了半个时辰,也不知深入了多少里路,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几堆火光,撕裂了黑暗的统治,格外耀眼。
隐藏在一处石头间,近距离感知此处人数情况。三堆篝火,聚拢着许多黑衣人,估计超过三十人。靠近山脚处,有八间木楼,其中仅两间透射出一丝灯光。
围着烤火的黑衣人低声交谈,话题总离不开女人,不时发出阵阵邪笑。李峥仔细收集有用的信息,其它无营养的东西一律自动过滤。小听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一些线索。
原来这伙人是一群劫匪,近期才开始做拐卖人口的生意。据说,他们老大与一个名叫灰狼帮的帮派对接上了,对方开出令人无法拒绝的条件,声称要收购一批十岁以下的孩童,每名孩童价格为一两黄金。要知道,哪怕一个成年人都没有这个价。于是,这伙人打起了绑架拐卖孩童的生意,四处派人在村落、集镇打听适龄孩童,有合适的,如果是在村落,直接派人进去杀人抢人劫货。若是城镇的,因有士卒守卫,不敢硬抢,只能偷偷摸摸绑上车。今天,他们四组人进了香叶镇,总共绑架了十名孩童,收获颇丰。这些孩童被他们用了特殊的迷药迷晕直接装上马车运到此处集中,待明日其他组在附近村落抓来的孩童一起送往明泰城灰狼帮秘密基地出售。他们干完这一票后,马上转移到别处,继续闷声发大财,胜过天天蹲守在山林险地打家劫舍刀口舔血的日子。打听清楚了一切,李峥并未马上动手,而是返回密林之外。
老把头、郑学零及程东风三人早在密林之外标记处等候了。见到李峥如幽灵般出现,吓了一大跳,差点没将刀枪招呼过去。
李峥将情况全部告诉了他们,顺便听听三人的意见。老把头作为老江湖,常年混迹于帮派市井之间,自然是第一个发言。
他表情非常严肃,说灰狼帮是万象郡有名的三大帮派之一,背景深厚。据说帮里存在武王境强者数人,甚至还有人说武尊境都见过,不是那种小门小派所能比的。而且,灰狼帮与官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耳目众多,关系复杂。当务之急,先将被绑架的孩童们救出来。其它问题,走一步算一步。可是,对方人数众多,光凭他们四人,如何救出孩子们?强攻,生怕对方狗急跳墙撕票,害了孩子们性命。
思来想去,他们决定采取巧攻之术。李峥身法最好,由他潜入,能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偷偷将孩子们救出最好。如若惊动绑匪,则由他们三人在外引火烧林,迷惑对方,声东击西,掩护李峥抢救人质。
子时后,行动正式开始。
据打探到消息,孩子们应是被关在八栋木楼之中。李峥以鬼魅的身法在夜色掩护下轻松躲过了守卫,进入山坳之中。老把头三人则埋伏在山坳之外。
看着眨眼便不见踪影的背影,程东西忍不住轻问老把头:“老帮主,李兄弟是啥人啊?为何实力如此厉害?我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可怕的气息。”
老把头瞪了他一眼,低声笑骂道:“离开帮派几年,把当年的规矩全送媳妇肚子里去了?”
程东风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没...没忘记。就是...有点好奇。”
郑学零嘿嘿直笑,这次不敢再胡言乱语了。现在他有点怀疑自己的嘴巴是不是带点仙气了,讲话时常灵验,事关人命,自我禁口了。
老把头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将目光转向山坳出口,面沉如铁,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峥一栋一栋木楼仔细检查,前面三栋,均是绑匪所住,鼾声如雷,直震九霄。先前,探查时看到两栋有灯光的,都列居中间,楼下有守卫在巡逻,显然非比寻常。不过,他没有上去,而是继续检查其它木楼,看看里面藏了什么。果然,有两间是仓库,里面全部是他们抢劫得来的货物,琳琅满目。许多货物上血迹斑斑,控诉这伙人的累累恶行。看到眼前一切,李峥坚定了铲除之心。
溜下楼,径直朝中间靠左侧的木楼潜行。两组守卫隔三刻钟,便走过一次。每组共2人,显然以为外人是发现不了此地的秘密。可惜,他们碰上了李峥。
当两人转身走向木楼后面时,突然,一柄灰色的匕首出现在最后一人背后,悄然扎进其后心,未等前面之人反应过来,又飞一柄宝剑,划走了他的呼吸。顷刻之间,两人尸体消失在原地。只见一道黑影纵身跳跃起来,落在楼顶之上,然后快速伏下,紧贴其上,将手中匕首轻轻掀起一块木板,窥探楼内之景。
昏暗中,十几名孩童手脚被绑,一根长绳将他们连在一起。孩子们昏昏入睡,如一群待宰的羔羊。李峥发现,许多孩子脸上淤青,肿得变了形,瞧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正在此时。楼下,另一队巡逻队走过来,未发现刚才被杀的那组人,打着火把四处查看,嘴上骂咧咧地:“他妈的,胡四和赵六两个狗娘养的,又溜去哪里偷懒睡觉去了。幸亏头儿今晚不在,否则,有你们好看的。”
李峥心头微动,原来他们的头子不在。难怪守卫如此松懈不堪。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全杀了。
他一个纵跃,轻轻落在两名巡逻队身边,宝剑轻挥,如拍去身上的灰尘,瞬间斩杀。然后,又朝三栋宿舍跑去,分别将门房全部用绳索反锁起来,从储物袋里拿出几坛桐油倒在四周,挥手将插在地上的火把握在手里,目光凛冽,狠狠点在桐油之上,眨眼功夫,三栋木楼同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之中,一位稚气的少年目光阴冷,注视着在火焰之中惨叫的一众劫匪,漠然,冷酷,绝情,仿佛在他面前死的不是人,而是一群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