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塔灼热的、混杂着硫磺与焦土气息的风,被远远抛在身后。货船犁开墨蓝色的海浪,航向东北。天空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澄澈,阳光毫无遮拦地洒落,将甲板晒得滚烫,却驱不散弥漫在船舷旁那个白衣身影周围的、无形的沉重。
嫦娥独立船头,海风拂动她如霜的长发与衣袂。她的脸色依旧带着透支后的苍白,但眸底深处,那轮新生的、蕴含着生灭轮回意境的暗月虚影,已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深邃的、近乎悲悯的平静。离开龙眠之巢已三日,体内那股因强行引动轮回、吞噬龙魂、又经历实验室核心爆炸反噬而几近枯竭的力量,正在太阴月华本源的滋养与“轮回种子”的缓慢运转下,一丝丝重新汇聚、凝练。不再是简单的恢复,而是一种本质的蜕变。力量流淌间,自带一股沉凝的韵律,仿佛与周遭海水的潮汐、云层的聚散、乃至更宏大的生灭循环隐隐共鸣。
她低头,看向怀中。玉兔依旧沉睡着,蜷缩在她臂弯里,像一个雪白的毛团。但与之前气若游丝不同,此刻它的呼吸悠长而平稳,周身散发着莹润柔和的月白色光晕,仿佛沐浴在无形的月华温泉中。尤其是在纳塔实验室,月光羽兽遗骸以自毁为代价爆发出的那股纯净神力余波,似乎对同源的它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洗礼与滋养。虽然仍未苏醒,但嫦娥能感觉到,小家伙的灵性本源非但没有受损,反而变得更加凝实、浑厚,甚至……与自已体内那枚“轮回种子”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超越主从契约的深层联系。仿佛它小小的身体里,也沉睡着一颗等待发芽的种子。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伊安珊走近,与她并肩而立,望向无边无际的海平面。他换下了那身战斗时煞气凛然的劲装,穿着一套纳塔风格的粗麻布衣,却掩不住周身那股百战余生的锐利与仿佛与雷霆融为一体的强大气场。只是此刻,那赤红的眼眸中,少了几分沙场的酷烈,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的力量,”伊安珊开口,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有些低沉,“和离开时不同了。”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作为雷龙王血脉的继承者,他对能量本质的感知极其敏锐。
“嗯。”嫦娥轻轻颔首,没有隐瞒,“纱幔的‘轮回’,戈里昂的‘雷印’,还有……那场爆炸的淬炼。福祸相依,算是初步融会贯通了。”她抬起手,指尖一缕暗银色月华流转,核心处一丝深紫电芒隐现,散发出圆融而危险的气息。
伊安珊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她怀中的玉兔:“它也是。那月光羽兽的残魂,似乎将它缺失的某些东西……补全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或许是想起了那片战场上沉眠的无数英灵,以及月光羽兽最终的决绝。
“博士不会善罢甘休。”伊安珊话锋一转,赤红的眼眸锐利起来,“纳塔的据点被毁,他损失惨重,但更像是一次试探。他的本体,还有他背后真正的图谋,远比我们看到的更加深远。你身上的‘轮回’特质,以及它……”他看向玉兔,“与陨落月神的深刻联系,是他绝不会放手的钥匙。”
“我知道。”嫦娥的声音平静无波,眸中却掠过冷冽的月辉,“所以他一定会来。在璃月,或者……在任何一个他认为合适的地方。” 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不再心存侥幸。博士就像一条隐藏在深渊下的毒蛇,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是雷霆万钧。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
“这个,给你。”伊安珊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枚不过指甲盖大小、形似龙鳞、通体呈现暗紫色、内部有细微雷光如活物般游走的晶体鳞片。鳞片表面光滑冰凉,却蕴含着一种内敛而磅礴的雷霆力量,更奇异的是,其中隐隐带着一丝与龙眠之巢、与那片葬火之地同源的古老意志。
“这是我的‘龙雷逆鳞’,”伊安珊将其递给嫦娥,神色郑重,“注入你的月华之力,在危急时刻,可激发三次。一击,蕴含我全力雷枪之威,足以撕裂寻常魔神防御;二击,可化雷域结界,短暂隔绝空间,阻敌遁形;三击……可引动龙眠之巢残存战意,进行一次超远距离的意志共鸣。或许……能在关键时刻,为你争取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赤红的眸子直视嫦娥,“纳塔与璃月,相隔千山万水。但既然立下誓约,你的战场,便是我的前线。”
嫦娥没有推辞,伸手接过逆鳞。鳞片入手沉重,那沉凝的雷力与她的月华接触,并未排斥,反而产生一种微妙的共鸣。她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不仅是力量,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属于战士的承诺与守护。
“多谢。”她将逆鳞小心收起,贴身放好,“此间事了,若有机缘,必当重返纳塔,与君再战。” 这是承诺,也是告别。
伊安珊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转身,大步走向船舷另一侧,背影在阳光下挺拔如枪,带着一种孤独却坚定的决绝。他有他的战场要守,那片埋葬了太多秘密与牺牲的土地,需要他的雷枪继续守望。
海风依旧,货船破浪前行。远方,海平面的尽头,已经可以看到一线模糊的、青黑色的海岸轮廓。璃月,近了。
嫦娥收回目光,重新望向怀中的玉兔,指尖轻轻拂过它柔软的毛发。小家伙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手指,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快到了……”她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是近乡情怯?还是对即将到来的、必然更加凶险的终局之战的本能警惕?或许兼而有之。
但她的眼神,很快便恢复了那种历经洗礼后的坚定与平静。无论是博士的阴谋,还是自身存在的谜题,亦或是玉兔身上越来越多的未解之谜,答案,或许都将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揭晓。
她抬起头,望向璃月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座悬浮于天的群玉阁,看到了那个端坐于玉京台、执掌人间烟火的凝光,看到了那位静立山巅、看惯云卷云舒的客卿,也看到了……那片土地上,她已然无法割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