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栀子花的馥郁香气，懒洋洋地拂过初三（一）班的教室。距离中考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空气里除了日渐浓重的硝烟味，也悄然滋生着一种名为“离别”的淡淡愁绪，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漫长假期的隐秘期待。
这天下午的班会课，班主任李老师没有像往常一样强调复习计划或者进行考前动员，而是面带笑容地站在讲台上，宣布了一个让所有昏昏欲睡的学生瞬间精神起来的消息。
“同学们，经过学校领导和家委会的商议决定，”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我们年级将在中考结束后的第三天，组织一次为期四天三夜的初中毕业旅行！”
“哇——！”
“毕业旅行！”
“太棒了！”
短暂的寂静后，教室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和议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连日来被试卷和压力笼罩的沉闷气氛被一扫而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期待的光彩。
“安静，安静一下。”李老师笑着抬手压了压大家的声浪，“目的地初步拟定了两个方案，一个是有着深厚历史文化底蕴的六朝古都金陵，另一个是拥有阳光沙滩和海浪的海滨城市鹭岛。这次旅行旨在让大家在紧张的考试后放松身心，增进同学情谊，为我们三年的初中生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具体的行程和费用说明，稍后会发到班级群里，由大家和家长共同商议决定最终目的地。”
“鹭岛！当然是鹭岛！”一个男生立刻高声喊道，“我想去看海！还想吃海鲜！”
“金陵也很好啊！那么多名胜古迹，秦淮河、夫子庙……”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反驳道，她是班上的历史课代表。
“海边多浪漫啊！可以看日出！毕业旅行当然要去轻松一点的地方！”苏暖晴立刻加入了“鹭岛派”，她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地转向旁边的林芷糖，“糖糖，你说是不是？大海！沙滩！想想就开心！”
林芷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弄得心潮澎湃。毕业旅行……听起来就充满了仪式感和诱惑力。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陆辰逸。
陆辰逸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周围热烈的讨论都与他无关。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似乎是某个复杂的电路图。但林芷糖注意到，他的嘴角似乎比平时放松了一点点。
“辰逸哥哥，”她忍不住小声问他，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你想去哪里啊？”
陆辰逸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女孩的眼睛因为兴奋而显得格外明亮，像落满了星子。他目光微动，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笃定：“都可以。”
都可以？林芷糖眨了眨眼。这算什么答案？
坐在前排的秦风回过头来，胳膊肘搭在陆辰逸的桌沿，笑得一脸促狭：“这还用问吗糖糖妹妹？逸哥肯定是‘林芷糖想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呗！对吧，逸哥？”他说着，还对林芷糖挤了挤眼睛。
林芷糖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嗔怪地瞪了秦风一眼，心里却因为他这句直白的话而泛起一丝甜意。她偷偷瞟向陆辰逸，想看看他的反应。
陆辰逸连眼皮都没抬，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嫌弃地将秦风的胳膊肘从自己桌上推开，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无聊。”
然而，他并没有否认。
秦风被他推开，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猖狂，转回去跟其他男生热火朝天地讨论起鹭岛哪个海滩最适合看日出，哪个夜市的海鲜最便宜。
教室里如同煮沸了的开水，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目的地的选择，想象着毕业旅行的美好场景。几个班委已经自发地开始统计大家的初步意向。
苏暖晴干脆转过身，跪坐在椅子上，扒着林芷糖的桌沿，开始畅想：“糖糖，要是去鹭岛就好了！我们可以带漂亮的裙子去拍照！晚上还可以去海边散步，吹海风，捡贝壳！啊啊啊，光是想想就觉得幸福得要晕过去了！”她双手捧心，一副陶醉的模样。
林芷糖也被她的情绪感染，笑着点头：“嗯！我也觉得海边会很有意思。”她从小就生活在内陆城市，对蔚蓝的大海总有一种天然的向往。想象着和好朋友，还有……辰逸哥哥，一起走在柔软的沙滩上，看潮起潮落，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无比美好。
“对吧对吧！”苏暖晴得到附和，更加来劲，“而且啊……”她压低声音，凑近林芷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毕业旅行，可是感情升温的绝佳机会哦！陌生的环境，浪漫的海边，说不定……嘿嘿……”她意有所指地瞟了陆辰逸一眼，发出两声意味深长的坏笑。
林芷糖的脸更红了，羞得伸手去捂苏暖晴的嘴：“暖暖！你别瞎说！”
两个女孩笑闹成一团。
在一片喧闹中，坐在第三排靠窗位置的顾夜尘，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些格格不入。他没有参与任何一方的讨论，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戴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只是侧着头，望着窗外操场上奔跑的身影，琥珀色的眼眸里没有什么情绪，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他搭在桌沿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极富节奏感地敲击着桌面，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同桌，一个有些腼腆的男生，试探着问他：“顾夜尘，你想去金陵还是鹭岛啊？”
顾夜尘缓缓转过头，看了同桌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温度，让同桌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随便。”
说完，他又将头转向了窗外，似乎对这场关乎毕业回忆的重要旅行毫无兴趣。
然而，在他转回头去的瞬间，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快的光，冰冷而算计。
毕业旅行……
海边……
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一个，可以打破某些令人碍眼的“平衡”，让某些人认清现实的机会。
讲台上，李老师看着台下这群因为一个旅行提议就兴奋不已的少年少女，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青春真好，一点点快乐就能点燃整个天空。她拍了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好了，同学们，具体的意向我们稍后再统计。现在，我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李老师顿了顿，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关于这次毕业旅行，除了常规的观光和团队活动外，我们还有一个特别的环节——毕业晚会。”
“毕业晚会？”同学们再次被吸引了注意力。
“是的。”李老师点点头，“晚会将在旅行的最后一晚举行，算是为我们初中三年正式告别。届时会有表演环节，我们班也需要出一个节目。文艺委员，”
被点名的文艺委员立刻站了起来。
“这件事就由你主要负责，组织有兴趣的同学，尽快确定节目形式和参演人员，利用最后的课余时间进行排练。希望大家能积极参与，为我们班，也为我们自己的初中生涯，留下一个精彩的收官之作。”
文艺委员是个能歌善舞的女生，她响亮地应道：“好的，李老师！保证完成任务！”
下课铃声适时地响起，但同学们的热情丝毫没有减退，反而更加高涨。大家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收拾书包离开，而是继续围在一起，讨论着旅行和晚会的事情。
“晚会表演哎！我们要不要出个节目？”苏暖晴兴奋地摇晃着林芷糖的胳膊。
林芷糖有些犹豫：“表演什么啊？我除了钢琴，好像也不会别的了……”她从小学习钢琴，但仅限于自娱自乐，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过。
“钢琴就很好啊！”苏暖晴眼睛一亮，“你可以弹钢琴！我可以……我可以伴舞！虽然我跳得不怎么样，哈哈！”她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地笑了起来。
“或者，我们可以搞个小合唱？”另一个女生提议。
“让顾夜尘上去唱歌吧！他唱歌那么好听！”有女生小声建议，目光瞟向窗边的顾夜尘。顾夜尘在校园音乐节上的表现，至今仍被许多人津津乐道。
然而顾夜尘仿佛没听见，依旧望着窗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林芷糖下意识地又看向陆辰逸。他会参加吗？他好像除了学习和……陪她，对其他事情都兴趣缺缺。
陆辰逸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合上了手中的书，侧头看她：“想参加？”
林芷糖老实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想，但是又有点怕……而且不知道表演什么。”
陆辰逸看着她纠结的小表情，沉默了几秒，然后淡淡开口：“弹钢琴就很好。”
他的肯定，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林芷糖瞬间安定了不少。她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那……辰逸哥哥，你呢？你会参加吗？”
问出这句话，她心里有些忐忑。以他的性格，大概率是会拒绝的吧？
陆辰逸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掠过她带着期待的脸庞，又扫了一眼窗外那个孤傲的背影，眼神微沉。
就在林芷糖以为他会说出“无聊”或者“没兴趣”时，他却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如果你弹钢琴，”他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可以伴奏。”
伴奏？
林芷糖愣住了。苏暖晴也惊呆了，张大嘴巴看着陆辰逸。
陆、陆大神要登台表演？！还是给糖糖伴奏？！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真……真的吗？”林芷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而砰砰直跳。辰逸哥哥的小提琴拉得极好，她是知道的，但他从未在公开场合表演过。他居然……愿意为了她，在毕业晚会上伴奏？
“嗯。”陆辰逸应了一声，算是确认。他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林芷糖却从他简短的回答里，听出了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
“太好了！”苏暖晴率先反应过来，激动地抓住林芷糖的手，“钢琴和小提琴合奏！天呐！这绝对是晚会的王炸节目！糖糖，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告诉文艺委员！”
她像只快乐的小鸟，立刻飞奔向正在征集节目创意的文艺委员。
林芷糖还处在震惊和巨大的喜悦中，看着陆辰逸，傻傻地笑着，心里像是被蜜糖填满了。他愿意和她一起表演……这是不是意味着，在他心里，她也是不一样的？是值得他打破惯例、站在聚光灯下的那一个？
陆辰逸看着她傻乎乎的笑容，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柔和。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快得仿佛只是拂去一片不存在的灰尘。
“走了，回家。”
“哦……好！”林芷糖回过神来，连忙收拾书包，脚步轻快地跟在他身边。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关于毕业旅行的讨论声还在身后喧嚣，但对于林芷糖来说，此刻心里只剩下对即将到来的旅行和晚会的无限憧憬，以及身边这个人带给她的、无比踏实的心动。
她偷偷地、小心翼翼地，用小拇指，勾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
陆辰逸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反而反手，将她的手完全握在了掌心。
温热包裹着微凉，紧密相连。
而在他们身后，顾夜尘不知何时已经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正冷冷地看着他们牵手离开的背影。当听到周围同学兴奋地讨论着“陆辰逸要和林芷糖钢琴小提琴合奏”时，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越发深刻。
合奏？
毕业晚会？
他低下头，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和一个备注为“黑蛇”的人的对话界面。
「目标：陆辰逸。地点：毕业旅行，鹭岛。方式：按原计划，务必让他身败名裂，无法参加晚会。」
他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犹豫了一瞬，随即，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信息发送成功。
顾夜尘收起手机，抬起头，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琥珀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一片沉郁的、即将掀起风暴的暗海。
陆辰逸，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平静吧。
鹭岛的海风，会为你送上一份……终身难忘的“毕业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