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新皇这匪夷所思的命令惊得呆住了。
让纵横草原、凶名赫赫的狼主,在这大炎的朝堂之上,当众跳舞?
这是诛心!
“或者,”宁桓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残忍,
“凌迟,炮烙,烹煮。朕不介意让你在死前,都尝个遍。”
角落里,一名宫廷画师早已铺开画卷,手持画笔,指节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白,准备将这注定载入史册的一幕,永远定格。
女真狼主浑身猛地一颤,屈辱的血色涌上双眼。
让他跳舞?
在这座他曾经梦想征服的宫殿里,在这些他视作猪羊的敌人面前跳舞?
这比杀了他还要残忍万倍!
“吼——”
他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嘶吼,疯了一样想要挣扎,想要扑上去。
可当他的目光,再次撞上龙椅上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眸时,他所有的凶性与怒火,瞬间被浇灭了。
他知道。
这个年轻的帝王,不是在开玩笑。
他说的出,就一定做得到。
一旁的英国公陈庆之,像是怕他听不懂,还特意上前一步,用一种极其温和的语气,仿佛在介绍家乡特产。
“凌迟嘛,是个细致活儿。得用小刀,在你身上割下三千六百片,不能多,不能少,还得让你亲眼看着自己流干最后一滴血。”
陈庆之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锤,一字一句敲在狼主的心上。
“至于油锅嘛……那就更香了。滋啦一声,外酥里嫩。想来和你们草原上的烤全羊,滋味差不太多。”
狼主的脸色,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和死人一样惨白。
黄豆大的冷汗从他额角滚落。
他好像已经闻到了自己皮肉被烤焦的味道。
一股无法抑制的战栗从脊椎骨窜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紧接着,一股腥臊的液体从他裤管中流出,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迅速晕开一滩刺眼的痕迹。
他崩溃了。
“我跳……我跳……”
他带着哭腔,声音嘶哑,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颤抖着,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
在那些带着血海深仇的舞女的注视下。
他开始在殿中央,笨拙地扭动自己的身体。
那动作僵硬、滑稽,毫无美感,只是一个被恐惧彻底击溃的人,在胡乱地摆动四肢,像一个被抽掉了筋骨的木偶。
短暂的死寂之后。
“哈哈哈哈!”
不知是谁第一个笑出了声,紧接着,雷鸣般的哄堂大笑,几乎要掀翻太和殿的屋顶。
“瞧他那熊样!这就是草原上的狼?”
“跳得好!再扭!给爷用力扭!”
嘲讽声浪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那些嘲笑他的文武百官,变成了一个个在他刀下哭喊求饶的炎人。
高高在上的龙椅,变成了他屠城之后,用尸山堆成的宝座。
他仿佛看到了烈火中的城池,看到了血泊中哀嚎的妇孺,看到了自己骑在马上,张狂大笑的模样。
报应……
这是报应……
无尽的嘲讽声中,他扭动的身体猛地一僵。
“噗通!”
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沉重的身躯砸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殿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陈庆之上前,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即起身,对着龙椅上的宁桓抱拳。
“启禀陛下,他断气了。”
死了?
就这么……羞愤而死?
宁桓的脸上,没有半分意外。
“倒也干净。”
他淡淡地挥了挥手,声音依旧冰冷。
“拖出去。”
“尸身悬于午门之上,曝晒三日,以儆效尤!”
“今日起,我大炎,百年国耻,就此血洗!”
短暂的沉寂后,殿内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热的山呼。
“陛下圣明!”
“大炎万年!”
群臣再度举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意,仿佛刚才死去的,不过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臭虫。
龙椅之上,宁桓端起酒杯,却没有饮。
他只是透过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看着阶下狂热的群臣,眼神幽深,无人能懂。
一个旧的敌人倒下了。
新的敌人,又在何方?
太和殿的喧嚣与血腥气,仿佛还凝在空气里。
养心殿内,却已是另一番光景。
宁桓换下了龙袍。
一身玄色常服,让他少了几分天子威仪,多了几分深不可测。
他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看得漫不经心。
殿内只燃着几根手臂粗的牛油巨烛,火光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巨大而沉默。
陈庆之走了进来,脚步轻得像猫。
他手里捧着一摞厚厚的账册,像捧着一座小山。
账册被轻轻放在宁桓手边的紫檀木矮几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陛下。”
宁桓的视线从书卷上移开,落在那堆积如山的账册上,眉梢微微动了一下。
“妥了?”
“回陛下,都妥了。”
陈庆之的声音里压着一丝亢奋,眼底却藏不住连日奔波的血丝。
“锦衣卫的架子,已在全国各州府铺开。”
“北静王麾下那些残军,都是百战老兵,筋骨够硬,用来做骨架,再合适不过。”
“只是……”
陈庆之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说。”宁桓吐出一个字。
“地方上新招的人手,龙蛇混杂,不少是滥竽充数的废物。”
陈庆之的语气满是鄙夷。
“有些地方的千户所,成立三个月,连城里最大的青楼是谁罩着的都没摸清楚,简直是给锦衣卫三个字丢人。”
宁桓放下书卷,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不紧不慢地撇去浮沫。
“朕知道了。”
“所以,臣自作主张,从京城抽调了三百精锐,三人一组,空降各地。”
“专司整肃内部,督办大案。”
“效果很好。”
陈庆之的腰杆下意识挺直了几分。
“这是近两个月的成果,请陛下御览。”
他指了指那摞账册。
宁桓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了开来。
入眼的,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每一个数字后面,都跟着一个曾在大炎朝堂上显赫一时的名字。
“两淮道,查抄贪腐官吏三百一十二人,没收良田七十二万亩,现银三百八十万两,黄金二十万两……”
“江南道,查抄……”
宁桓一目十行,翻得极快。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那“笃、笃”的轻响,泄露了他此刻绝不平静的内心。
这些数字,是挂在国朝肌体上的一颗颗脓疮。
如今被他一一挤破,流出的脓血,足以让大炎干涸的国库充盈数倍。
吏治清明,政令才能通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