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广场,死寂如坟。
那无形的杀意化作实质的寒气,顺着宁桓的目光,钻进每一个人的骨头缝里。
寒风卷过,吹动龙旗与官袍。
猎猎声响,却压不住那一声声擂鼓般的心跳。
就在这几乎凝固的死寂中,一个身影从武将队列中,迟疑地挪动了一步。
京营节度使,王子腾。
他只觉得官袍内里已被冷汗浸透,黏腻的布料贴着皮肤,像一层冰冷的尸衣。
可职责所在,他不能不问。
王子腾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咙里仿佛塞满了砂砾,他用尽此生最大的勇气,躬身开口。
“启禀殿下……”
他的声音干涩发颤,微弱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禁军与京都大营兵马并入锦衣卫之后,皇城与……与圣都城的防务,是否会有空缺?”
这个问题,让无数官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佩服他胆量的目光,和看死人一样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宁桓的视线缓缓移了过来。
那眼神里方才的滔天怒火已然不见,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却比暴怒更让人心头发冷。
“防务空缺?”
宁桓的唇角极轻微地挑了一下,那笑意冰冷,带着一丝玩味。
“孤,早已从外地调派了五万新军。”
“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五万!
新军!
这两个词,仿佛两座无形的山岳,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朝廷兵马调动,何其重大的事!
他们这些身处中枢的阁部大臣,竟无一人知晓!
这……这怎么可能!
不等他们从这骇然欲绝的震惊中挣扎出来,宁桓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一丝温度。
“王子腾。”
“臣在!”
王子腾身体猛地一僵,膝盖发软,本能地跪了下去。
“孤,另有任用。”
宁桓踱步回到龙案之后,平淡的声音,却在宣判一个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决定。
“着,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即刻卸任原职。”
“敕封为正二品征倭大将军,总领闽州军务,即日启程,前往闽州平定倭患。”
王子腾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与荒唐。
这是……升了?
从京营节度使到征倭大将军,品级确实升了。
可满朝文武谁不知道,闽州倭患是大炎朝数十年都啃不下的硬骨头,那里就是个血肉磨坊,多少名将被活活拖死在了那片泥潭里。
这哪里是封赏!
这分明是流放!是送死!
“原禁军统领,任征倭副将,辅佐王子腾。”
宁桓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像是一柄无情的刻刀。
“孤给你们三年时间。”
“三年之内,若倭患未平……”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字字如冰。
“提头来见。”
王子腾的身体剧烈一颤,额头无力地磕在冰冷的金砖上,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抽走了。
群臣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忘了。
这一手,太狠了。
明升暗降,一纸调令,便将京畿之地最有兵权的两个人,远远打发到了九死一生的绝地。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广场的死寂。
众人惊疑地循声望去。
只见小太监汪承恩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帽子都跑歪了。
他顾不上任何礼仪,噗通一声跪倒在丹陛之下,声音尖利扭曲,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殿……殿下!不好了!”
“圣都城,北门外……”
“北门外出现一支大军!足有五万之众!”
“他们……他们玄甲如墨,长戈如林,军容鼎盛,为首的两名将领,自称李靖、陈庆之,说是……说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接管城防!”
汪承恩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道天雷,在百官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整个奉天殿广场,瞬间哗然,鼎沸的惊骇声再也压抑不住。
五万大军!
李靖!陈庆之!
奉太子殿下之命!
太子殿下刚刚才说调派了五万新军,话音未落,大军就已兵临城下!
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骇然汇聚到了那个依旧端坐在龙案之后的年轻身影上。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意外。
仿佛这一切,本就是他棋盘上落下的一子。
“传。”
宁桓只淡淡吐出一个字。
“命李靖、陈庆之,入殿觐见。”
“奴……奴才遵旨!”
汪承恩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疯了似的向殿外跑去。
留下满朝文武,呆立当场。
一股凉意顺着脊骨爬上后脑,让百官遍体生寒。
神不知,鬼不觉。
五万大军,就这样出现在了天子脚下。
沿途的州府、驿站、关卡,竟没有一封奏报传回京城!
这是何等恐怖的掌控力与执行力!
他们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深不见底的存在。
之前那些轻视、怀疑、想要拿捏的心思,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连一丝灰烬都不剩。
有几个曾经在暗地里嘲讽宁桓根基浅薄的官员,此刻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全靠同僚的搀扶才没有瘫倒。
也有人瞬间想通了之前查抄太子党得来的亿万赃银,为何尽数流入东宫府库。
那哪里是太子敛财!
那分明就是用来武装这支从天而降的神兵!
恐惧。
一种无法言喻的,足以扼住心脏的恐惧,攥住了每一个人。
他们看不透。
他们完全看不透这位新太子的底牌。
他不是什么深井,他本身就是深渊。
再无人敢去试探。
再无人敢去质疑。
不知过了多久,跪在地上的王子腾,才缓缓压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慢慢地,郑重地,再次叩首。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再没有了不甘与错愕,只剩下被彻底碾碎后的臣服。
“臣,王子腾……领旨谢恩!”
随着他的叩拜,城外,那支玄甲森森的大军,开始缓缓开动。
五万铁流,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山峦,无声地涌入圣都城,以绝对的强势,接管了这座大炎都城的每一处城门,每一座岗哨。
军权,监察权。
一内一外,一明一暗。
两柄世间最锋利的刀,都已握在了宁桓的手中。
朝局,在这一刻,被彻底掌控。
一个属于太子宁桓的,全新的时代,已经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