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马坡大捷的消息传回大营,全军欢腾。以极小的代价几乎全歼了赫连珠的王牌苍狼骑,这无疑是一剂强心针,极大地鼓舞了因连日骚扰而有些低迷的士气。
帅帐内,军医正在为几位在战斗中负伤的将领处理伤口。赫连绝手臂被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他浑不在意地任由军医包扎,目光却时不时飘向正在与轩辕澈低声交谈的夏幼薇。
轩辕澈在混战中为了救一名被围的校尉,肩甲被狼牙棒砸中,虽然甲胄挡住了大部分力道,但肩膀依旧一片青紫淤血,此刻正裸着半边肩膀,让军医用药酒用力揉搓散瘀,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强忍着没吭声。
“嘶……轻点!”当军医手下力道加重时,轩辕澈终于忍不住吸着气抱怨。
夏幼薇走过去,看了看他肩头的伤势,对军医道:“我来吧。”
军医识趣地退开。夏幼薇接过药酒,倒了一些在掌心搓热,然后覆上轩辕澈青紫的肩膀,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她的手法自然比不上军医专业,但动作轻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呵护。轩辕澈先是身体一僵,随即慢慢放松下来,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热和恰到好处的力道,那火辣辣的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不少。他微微侧头,就能看到她专注的侧脸和低垂的眼睫,心中那股因战斗而激荡的情绪渐渐平复,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取代。
“下次不可再如此冒进。”夏幼薇一边揉按,一边低声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你是皇子,更是将领,你的安危关乎全军士气。”
轩辕澈撇撇嘴,想反驳说自己是为了救人,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享受着她难得的亲自照料,他只觉得连那药酒的刺鼻味道都变得好闻起来。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赫连绝眼中,却让他觉得格外刺眼。他看着轩辕澈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眼底隐藏的得意,再看看夏幼薇那专注温柔的神情,心头莫名涌起一股烦躁,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蚁在啃噬。他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军医包扎得粗糙,远不如她此刻的温柔。
他猛地别开脸,不再去看,端起旁边案几上已经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并未浇灭心头的无名火,反而让他更加烦闷。
“赫连将军,您的伤包扎好了,近日勿要沾水,按时换药即可。”军医处理好他的伤口,恭敬地说道。
赫连绝看也没看,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军医可以走了。
夏幼薇为轩辕澈处理好肩膀,又仔细替他拉好衣衫,这才注意到赫连绝那边的低气压。她走过去,看了看他被包扎好的手臂:“你的伤怎么样?”
赫连绝抬眼,目光与她一触即分,语气硬邦邦的:“皮外伤,死不了。”
夏幼薇微微蹙眉,感觉他语气有些冲。她伸手想去碰触一下包扎的地方,检查是否妥当。
赫连绝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了手,动作幅度大得牵动了伤口,让他眉头狠狠一皱。
夏幼薇的手僵在半空,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轩辕澈穿好衣服,看着这一幕,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故意开口道:“赫连将军这是怎么了?可是伤口疼得厉害?要不要让军医再来看看?” 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赫连绝冷冷地扫了轩辕澈一眼,那眼神如同冰锥,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他站起身,对夏幼薇生硬地行了一礼:“元帅若无其他吩咐,末将先去巡视防务了。”
说完,也不等夏幼薇回应,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帅帐,背影僵硬,透着浓浓的疏离感。
夏幼薇看着晃动的帐帘,心中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她如何看不出赫连绝这是在闹别扭,吃醋了。这个在战场上悍勇无匹、心思缜密的男人,在感情上却如同一个笨拙的孩子,用这种别扭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轩辕澈走到她身边,看着赫连绝离开的方向,轻哼一声:“脾气倒是不小。”
夏幼薇收回目光,看向轩辕澈,正色道:“今日之战,多亏了你和赫连绝默契配合。他是难得的将才,你也是。我希望你们能并肩作战,而非互相较劲。”
轩辕澈被她严肃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嘟囔道:“我知道……就是看他那副样子不顺眼。” 明明自己也受了伤,却偏偏只盯着他这边。
“你啊……”夏幼薇无奈地摇了摇头,“去休息吧,今日辛苦了。”
轩辕澈离开后,夏幼薇独自在帅帐中坐了片刻。她揉了揉眉心,感觉处理军务远比协调这几个男人的关系要轻松得多。
夜色渐深,夏幼薇处理完军报,准备歇息。她走出帅帐,想去看看赫连绝。白日里他那个状态,她有些不放心。
来到赫连绝的营帐外,守卫的士兵告知将军还未回来。夏幼薇想了想,便往营地边缘的了望台走去。她猜测,以赫连绝的性格,若是心情不好,多半会去那里吹风。
果然,在了望台的阴影里,她看到了那个孤寂挺拔的身影。赫连绝背对着她,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一动不动,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晚风吹起他墨色的发丝和衣角,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寞。
夏幼薇放轻脚步走过去,在他身后站定。
“还在生气?”她轻声问。
赫连绝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夏幼薇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同样望向北方:“今日之战,若无你洞察先机,率军突袭,我们不可能赢得如此漂亮。赫连绝,你功不可没。”
赫连绝依旧沉默,但紧绷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
“我知道你在意什么。”夏幼薇转过头,看着他被夜色模糊的轮廓,“轩辕澈受伤,我亲自为他上药,是因为他身份特殊,而且……他年纪小些,在我眼里,有时更像是个需要照顾的弟弟。” 她顿了顿,声音更柔了几分,“但你不同,赫连绝。你是与我并肩作战、可以托付后背的伙伴,是让我倚重的臂膀。你的伤,我同样在意。”
赫连绝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她。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如同雪原上的孤狼。
“只是……伙伴和臂膀吗?”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期待。
夏幼薇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未受伤的那只手臂,感受着他肌肉瞬间的紧绷。
“不止。”她清晰地回答,“更是我夏幼薇认定的人。只是我表达关心的方式,或许……与你们期望的不同。” 她习惯了独立和担当,习惯了作为保护者的角色,细腻的温柔并非她所长。
赫连绝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她掌心坚定的温度和力量,听着她直白而坦诚的话语,心中那点别扭和醋意,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悄然消融。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大,仿佛生怕她跑掉。
“我……我知道了。”他低声道,耳根在夜色中悄悄泛红。是他太贪心,也太急躁了。能得她如此相待,已是他从前不敢奢望的幸运。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了望台上,望着远方,谁也没有再说话。夜风凛冽,却吹不散彼此手心传来的温度。一种无声的默契与理解,在寂静的夜色中缓缓流淌。
过了许久,赫连绝才松开手,低声道:“风大,回去吧。”
“嗯。”夏幼薇点头,“你的伤,记得换药。”
“……好。”
简单的对话,却驱散了之前所有的隔阂与尴尬。赫连绝看着夏幼薇走下了望台的背影,摸了摸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臂,第一次觉得,这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然而,就在这短暂温情的同时,一名斥候正带着一份刚刚截获的、看似至关重要的“密报”,连夜赶往帅帐。这份密报,将再次将边境的平静打破,引向一个未知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