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音入住将军府侧院的消息,迅速传入府中每一个角落。
下人们目光中充满了好奇、惊讶,甚至还有些许轻蔑。一个乐籍出身的侧夫爷?这在他们看来简直是闻所未闻。但鉴于小姐的强硬态度和皇夫的特旨,无人敢明面上表露,只是做事更加小心翼翼,观察着风向。
最高兴的莫过于春晓等几个贴身侍女,她们亲眼见过北音的惨状,心中同情,如今见小姐如此霸气护夫,只觉得与有荣焉,伺候起来也格外尽心。
最淡定的当属偏院那位“消毒狂魔”苏沐白。听闻消息后,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然后吩咐小药童将他院子的消毒隔离措施再加强一个等级,尤其是靠近北音所住院落的方向,仿佛那边有什么可怕的瘟疫源。至于纳夫本身?他似乎并不关心,只要不污染他的“无菌区”就好。
反应最激烈的,自然是九皇子轩辕澈。
据说他在宫里听到消息后,直接砸了一套最喜欢的汝窑茶具,气得一天没吃饭,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嘴里反复念叨着“蠢女人”、“瞎子”、“不知好歹”……吓得宫人们战战兢兢,唯恐成了出气筒。
而夏幼薇,则开始切实履行她作为“妻主”的责任——尽管她自己对这个身份还极度不适应。
她每日都会去北音院中探望,询问伤势,监督用药。北音初时极为惶恐不安,每次见她都要挣扎着起身行礼,被她强行按住几次后,才稍稍习惯,但眼神中的敬畏和感激丝毫未减。
他的伤在将军府优渥的照料下,恢复得很快。脸上的肿胀消退,露出原本绝美的容颜,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终于渐渐有了生气和光彩。
这日,夏幼薇来看他时,见他正靠在床头,手中拿着她之前给的那块玉牌,怔怔地出神。
“在看什么?”夏幼薇走近。
北音吓了一跳,连忙将玉牌藏入袖中,脸颊微红,低声道:“没、没什么……多谢小姐来看奴。”
“以后不必自称‘奴’了。”夏幼薇在床边坐下,“既入了府,便是将军府的人,称‘我’便可。”她试图给他一些平等的尊重。
北音却惶恐地摇头:“礼不可废,奴身份低微,不敢僭越。”他似乎努力想改口,却显得更加紧张。
夏幼薇心中微叹,知道时代的烙印非一日可消除,便也不再强求。她看了看他依旧纤细的手腕,问道:“今日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吗?”
北音轻轻摇头:“好多了,多谢小姐挂心。医官说,再静养些时日便可痊愈。”他顿了顿,抬起头,那双美眸中水光潋滟,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和一丝不安,“小姐……为何对北音如此好?北音……不值得您如此……”
这个问题,他似乎憋了很久。
夏幼薇看着他,笑了笑,语气坦然:“我帮你,起初是路见不平,后来是看不过眼他们滥用私权,草菅人命。纳你入府,是当下能想到保护你最有效的办法。谈不上值不值得,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她的话直白而坦诚,没有施恩者的高高在上,也没有刻意渲染的同情,反而让北音更加动容。
他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被角,声音哽咽:“小姐之恩,北音无以为报,唯有……唯有竭尽所能,伺候好小姐……”
他说到“伺候”二字时,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带着羞怯和一种决然。
夏幼薇:“……”差点忘了这个世界的侧夫还有“伺候妻主”的职责。
她顿时有些尴尬,干咳两声:“咳咳……这个……不急,你先把身体养好最重要。府里不缺人伺候。”
她赶紧转移话题,拿起旁边小几上放着的一张琴:“这是你的琴?那天看你一直抱着它。”
那是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古琴,木质温润,琴弦却有些松垮,琴尾还有一处不甚明显的修补痕迹。
北音看到琴,眼神柔和了些,点点头:“是,它叫‘焦尾’,是家传之物。”提及家传,他眼神又黯淡了一瞬。
“焦尾琴?好名字。”夏幼薇对古琴了解不多,但看得出他很珍视这张琴,“看来它对你很重要。”
“是。”北音轻抚着琴身,如同抚摸挚友,“这些年,只有它一直陪着我。”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沧桑和依恋。
夏幼薇心中了然。这大概是他家变后唯一留存下来的念想了。
“等你好些了,弹给我听听?”她提议道,想给他找点事情做,分散注意力。
北音眼睛微微一亮,随即又有些忐忑:“奴……我的琴艺粗陋,恐污了小姐清听。”
“无妨,音乐是抒发性情的东西,好听就行。”夏幼薇摆摆手,不甚在意。
又坐了一会儿,嘱咐他好好休息,夏幼薇便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北音极轻、却无比清晰的声音:
“小姐……”
她回头。
北音望着她,眼神复杂,有感激,有依赖,有挣扎,最终化为一句轻叹:“您一定要……万事小心。”
夏幼薇心中微微一动,点了点头:“我知道。”
离开北音的院落,夏幼薇的心情并未放松。北音最后那句提醒,绝非空穴来风。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许与二皇女有关,或许与他自己妹妹的失踪有关,只是现在伤势未愈,心防未卸,还不敢或者说不能全盘托出。
她需要耐心。
同时,她也需要加快自己调查的脚步。
夜色渐深。
夏幼薇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悄无声息地潜出了将军府。
根据白天的记忆和原主残留的印象,她朝着皇宫里原主落水的那片湖泊而去。
她要去夜探“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