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确是利用你。”
苏礼抬眸瞥她
“不当问者莫问,玉儿乃我亲妹,我护她周全,何须向你解释?”
李姮玉闻言心沉,泪涌眼眶,急声道:
“可我未向军正泄一字!你何故如此待我?”
苏礼侧身转对她,语气淡得发冷:
“你若反悔,此刻往军正司说破便是。言明是将军之意,无人敢拦。”
李姮玉慌得膝行半步,泪落衣襟:
“我从未有此念!我早知是你利用,只求一句实言:你对我,当真半分情意也无?”
“无。”
苏礼冷声吐字,毫无转圜,见她肩头微颤,泪落不止,仍不死心抬眸追问:
“你既无情,何故收我所买靴履?”
“李姮玉!昔年心悦我兄,今又言慕我,你目的我明,无非是找靠山。”
他上前半步,字字如刃
“但你前番坏我谋划,累玉儿遭难,今我借你行事,正好两清!日后,莫在纠缠于我。”
言毕,他转身拂袖,大步而去。
李姮玉蹲身抱头,肩头剧烈颤抖,悲泣之声渐次传开。
苏礼方转拐角,便见赵隶面沉如水,倚墙而立望他
——知其已尽闻方才之事。
他缓步近前,沉声道:
“兄长都听到了?既如此,有话不妨直言,藏掖反倒生分。”
赵隶转身攥拳,闷声问:
“你与将军之计,我不猜亦不问。然你明知李姮玉心悦于你,何以借她行事?
——她一介良家子,无非欲寻靠山安身,你竟拿她一片痴心为谋算之资?”
“她为玉儿医工队之长,悄然而调,最为合宜。用旁人需多绕周折,她既应承,我用之何愧?”
苏礼面不改色
“你...”
赵隶急踏半步,气道:
“能用便可视其心意如草芥?她曾与我说,我一介厩长,纵熬至老,亦难护其家人安稳。她图你身份,是为顾全自身;助你行事,是盼你照拂其弟,此乃真心。”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
“你今如此待她,她往后何颜见人?莫非自认眼瞎,被你苏掾当作棋子?此事若传扬开去,必说你攀附将军,连女子心思亦算计
——你不顾体面,她还要名声。”
苏礼被怼得脸色铁青,却仍稳声道:
“兄长此举,是替她抱屈,还是未放下昔日念想?”
赵隶别过脸,冷哼道:
“无有。我不过一喂马之人,自知不配良家子。然我不齿你行此阴私之举,你军谋掾的体面,竟要以一女子名声换之?”
苏礼敛去怒色,语气冰寒:
“兄长若对她仍有半分情意,我便认个错;若无私念,何必在此空谈良心道德?我如何行事,轮得到你一介厩长置喙?”
“我是你兄长!”
赵隶气急败坏,又上前一步,胸膛剧烈起伏。
“礼弟,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昔年你待人谦卑,处事得体,如今怎变得如此?竟将人心视作泥丸践踏。”
“那兄长要我如何?”
苏礼亦上前半步,眸中带刺:
“娶她为妻,予她夫人名分,才算对得起她攀附之心?兄长若真有意,何不自己娶之?既不许我用她,又不思量
——玉儿若未往四垒,陛下疑心不消,将军在朝中便多一分掣肘,玉儿亦会被暗处之人紧盯不放。你说,玉儿与李姮玉,孰重孰轻?”
话音刚落,赵隶挥拳便砸,力道沉猛。
苏礼猝不及防,踉跄退三步,唇角已然渗血。
“休要拿歪理混淆!玉儿与她不同,我气的是你将一女子的念想当作谋算工具
——她纵想攀高,亦是父母养大的,你如此谋算人心,夜里能安睡?”
赵隶怒目而斥,苏礼拭去唇角血迹,嗤笑道:
“兄长出气了?出气便听好”
他缓步上前,语气更冷:
“她图我所靠,我用她便利,本是两清的交易,你与其替她操心,不如想如何喂好战马
——你若只记挂李姮玉,你我往后各管各事,省得彼此碍眼。”
言毕转身欲走,赵隶忽然沉声道:
“苏礼,你变了。”
“人皆会变,你我概莫能外。”
赵隶看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涩然。
王宣候于帐外,呈粮草核销简,言已依嘱添注损耗。
苏礼瞥简,令将“代郡豆料霉变三成”易为“遇雨受潮”,盖军正司忌“霉”字,恐生枝节。
他察王宣勤谨过甚似攀附,忠奸未辨,决先静观。
帐帘掀启,挛鞮昂首而入。
苏礼未抬眼,执刀削简,问其是否为核外族降卒口粮。
挛鞮径往席上落座,似笑非笑睨他:
“特来与苏掾谋一桩交易。”
“交易?”
苏礼抬眼,唇角微勾
“某这主簿之位虽微,尚不缺银钱布帛。”
“世间好物,非钱可购。”
挛鞮身子前倾,声压低
“譬如…某知晓谁在暗中窥伺你妹,亦知李敢安插在医帐的眼线何人——此为筹码。”
苏礼握着刀的手顿了顿:
“挛斥候既有此言,何妨直说所求。”
“苏掾果然痛快。”
他抚掌一笑
“追随某,比依附霍将军更实惠。他教你磊落行事,某教你趋利避害
——这军营之中,干净人难活三载。”
苏礼猛地抬眼,目光如刀:
“挛斥候,你我同属将军麾下,本是一船之人,何必绕此弯子?”
“某是提醒你,霍将军行事过正,容不得半点瑕疵,可营中泥沙,比马料犹多。”
他说着,忽然凑近:
“医帐张月,乃李敢所遣,实则紧盯赵君儿。此讯,可作某之诚意?”
苏礼心头一沉
“休要在此装神弄鬼!欲谈条件,先撤盯梢之人!某若反告你一状,你必难辞其咎。”
挛鞮起身,慢条斯理整束衣襟,眼底藏锋:
“苏掾可知,灯油与灯芯,相恃方得久燃。过于洁净之物,难执刀柄,欲知详情,明日午时赴某帐中
——那时再议交易成否。”
苏礼望他出后,觉挛鞮来意诡谲,旋即起身,欲往中军帐禀明将军。
方至帐口,恰见苏玉立外,急道:
“礼兄,姮玉在小帐垂泪至今,你对她做了何事?”
他眉峰一蹙,语气沉冷:
“你当往医帐役事,旁事不必多询。”
苏玉上前半步,目光灼灼
“你若不喜姮玉,何故受她靴履?你究竟对她行何举动?”
“住口!速往医帐当值,休得絮叨!再敢多言,笞五!”
苏礼厉声喝止,转身便向中军帐去。
苏玉怔在原地,满心错愕
——礼兄素来待她温和,从未这般动怒。她无措垂首,只得返归小帐,满心郁结难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