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壳”内的“宁静”是虚假的,是两种极致惰性能量彼此抵消后残留的、一触即溃的脆弱平衡。林辰深知这一点。但此刻,这虚假的宁静却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盘膝坐在黑色碎石碑旁,感受着那冰冷表面下微弱却坚韧的“往生”脉动,以及空气中交织的、沉重如铅的悲恸与澹漠循环的往生气息。这两种力量在这里达到了某种近乎永恒的僵持,如同两座冰山无声地对峙,寒意刺骨,却也形成了一片奇异的、相对稳定的“冻土”。
林辰的灵魂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宁静”与碎石碑散发的同源气息。他小心翼翼地运转“往生”金纹,不再试图驱散或对抗那份悲恸,而是尝试去理解、去“容纳”这份僵持中的“重”。
《衡心》试炼的感悟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他回想石碑岛屿上承受的无形重量,那不仅是责任的重量,更是“存在”本身在时间与规则中的“沉淀”。眼前这片“静默壳”中的悲恸,又何尝不是一种极致情绪在漫长岁月中无限累积、最终陷入停滞的“沉淀之重”?而“往生”的碎片于此,就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虽未能激起涟漪打破死寂,却以其自身“循环”与“归处”的“轨迹之轻”,为这潭死水标注了一个“参照点”。
“重与轻……动与静……终结与循环……”林辰心有所悟。戈尔顿博士的“共鸣疏导”,莉亚·K残响提示的“称量”,其核心或许并非强行改变或净化,而是在理解这种对立统一的基础上,找到那个可以短暂介入、施加影响的“平衡点”或“杠杆支点”。
他尝试将自身心神沉入这种感悟。眉心金纹不再仅仅是散发光芒,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晦涩的节奏明暗交替,仿佛模拟着某种更深层的“呼吸”或“律动”。这律动渐渐与他身下的碎石碑、与周围交织的两种气息产生微弱的同步。
一种奇特的“清明感”油然而生。灵魂的创伤并未立刻痊愈,但那种被混乱与重压碾磨的钝痛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抽离般的“观察者”视角。他能更清晰地“看”到自身金纹的结构,看到它与碎石碑之间那无形的共鸣丝线,看到周围悲恸与往生气息如何彼此缠绕、抵消、形成这片脆弱的“壳”。
与此同时,他对冥主印玺的感应也加深了。印玺在此地就像回到了半个“家”,那种微温中透着一丝澹澹的“哀伤”与“眷恋”。林辰能感觉到,印玺内部某些沉寂的、与“秩序”和“归处”相关的符文,正在被环境缓慢地“浸润”和“唤醒”,虽然速度慢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趋势是存在的。
“如果我能长时间留在这里感悟,甚至借助碎石碑的力量,或许能进一步修复印玺,加深对‘往生’权柄的理解……”林辰心中升起一丝渴望。但他也清楚,时间不站在他们这边。这个“壳”在缓慢被侵蚀,外部的威胁(莫格莱尼、‘核’的注视)也不会等待。
他收敛心神,专注于恢复。有了对环境的更深理解,恢复效率提升了不少。灵魂的裂痕被缓慢抚平,干涸的力量源泉重新汇聚起涓涓细流。
艾莉也在抓紧时间调整。血族的恢复力惊人,她主要消耗的是心神和血能。此地虽然气息让她不适,但能量浓度极高,她尝试着极其小心地抽取一丝最边缘的、相对平和的能量(主要是惰性悲恸中那点“沉寂”特质)来补充自身,效果居然不错,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
恢复的间隙,林辰再次检查了深瞳观测站的遗留物。除了那块记载“静默壳”信息的金属薄片,他在那个锈死的工具箱角落缝隙里,用神念扫描到了一点异常——一个被特殊力场封印的、米粒大小的晶体数据存储单元。封印已经非常微弱,林辰没费太多力气就将其取出。
存储单元里只有一段极其简短的音频记录,似乎是某次紧急通讯的残片:
“……戈尔顿博士!第七前哨失去联系!‘壳’的稳定度在急剧下降!外部能量读数异常飙升,有高强度、高指向性的净化能量反应靠近!推测……是光耀神殿的……高级战力!请求指示!重复,请求……”
声音到此被剧烈的干扰噪音覆盖,只剩下刺耳的嘶鸣,随后彻底寂静。
光耀神殿高级战力!果然,当年除了对抗环境危险,戈尔顿团队还可能遭遇了光耀神殿的干扰或袭击!这或许也是他们最终失败、匆忙撤离的原因之一。
林辰和艾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历史似乎在重演。莫格莱尼,很可能已经嗅着味道找过来了。
“必须加快速度。”林辰起身,走到“静默壳”的边缘,手掌贴上那半透明的灰白壁障。壁障冰凉,有微弱的弹性,能感觉到外部那灰白扭曲的狂乱能量正在缓慢但持续地“挤压”着这里。他尝试将调整后的“往生”之力与一丝冥主印玺的微光混合,轻轻“按”在壁障上。
壁障微微荡漾,泛起涟漪。透过涟漪,他集中精神,顺着壁障延伸感知。在这个“壳”的周围,并非只有纯粹的混乱。他能模糊地感应到几条……相对“规整”的能量脉络。那是“碑痕”!数条或粗或细的黑色碑痕,如同大树的根系,以这个“静默壳”为节点之一,向着“凹陷”区域的不同方向延伸出去!
其中一条碑痕,格外粗壮,散发的“往生”气息也最浓郁,它连接着他们进来的那个“断口”方向。另外几条则相对纤细,指向未知的深处。
林辰重点感知了其中两条:一条指向“壳”的下方(感知中的下方),气息沉凝,与“重”和“镇压”的感觉关联更强;另一条则指向侧上方,气息相对“活跃”一丝,隐约带着一点……“牵引”或“出口”的意味?戈尔顿博士的地图上,是否有对应标注?
他迅速拿出地图对照。地图上,“浅滩-γ”延伸出的虚线进入空白区后便没有更详细标注。但在地图边缘,那片空白区域之外,有几个小字注释:“疑似通往‘旧镇守营地’残骸”、“可能接近‘γ-侧隙’活性边缘(高风险)”。
“活性边缘?”林辰目光一闪。如果“静默壳”是惰性平衡区,那么“活性边缘”可能意味着更活跃、更不稳定的悲恸能量区域,但也可能意味着……更接近“核”的其他表现侧面,或者存在其他出口?
选择再次摆在面前。是沿着更粗壮、似乎更“安全”(相对而言)的来路碑痕退回,还是选择未知的、可能更危险但也可能蕴含机遇的其他碑痕探索?
林辰看了一眼身旁的碎石碑,又感受了一下自身恢复不足五成的状态,以及艾莉虽然好转但远未巅峰的情况。
就在这时,一直沉寂的厄运骰子,在他识海深处,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主动触发的那种跃动,更像是沉睡中无意识的翻身,传达出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解读的“倾向”感——似乎对那条指向侧上方、带有“牵引”意味的碑痕,有微弱到近乎错觉的反应。
厄运骰子的反应,往往与“变数”和“机会”(虽然常伴随厄运)相关。林辰眼神一凝。
还没等他做出最终决定,贴住壁障的手掌,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锐利”的震动,从壁障外部传来!那不是情绪乱流的自然波动,而是一种带着明确“秩序”感和“净化”意味的能量震颤,虽然距离极远,被重重混乱能量阻隔削弱,但其特质,与光耀神殿的力量如出一辙!
莫格莱尼!他果然在靠近!而且似乎已经进入了“凹陷”区域,甚至可能正在尝试用暴力手段探索或开路!
危机感陡然逼近!
“没时间犹豫了。”林辰当机立断,收回手掌,看向艾莉,“走那条向上的碑痕!厄运骰子有反应,可能有机会。留在这里,一旦‘壳’被从外部破坏或者莫格莱尼找到这里,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艾莉毫不犹豫地点头,握紧匕首,站到林辰身侧。
林辰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给予他们短暂庇护的“静默壳”,以及那块沉默的碎石碑。他朝着石碑微微颔首,像是告别,又像是承诺。然后,他集中精神,将恢复的部分力量注入冥主印玺,引动印玺微光,同时调整自身共鸣频率,与那条指向侧上方的、纤细却带“牵引”感的碑痕建立连接。
灰白色的壁障在他面前荡漾开来,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缝隙外,不再是纯粹的灰白扭曲,而是隐约可见一条蜿蜒没入更深远黑暗的、澹澹的黑色痕迹——碑痕路径。
“走!”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钻出“静默壳”,再次投入那无边无际的、沉重的未知。在他们身后,壁障涟漪缓缓平复,“静默壳”重新隐匿于狂乱的背景之中,仿佛从未有人造访。
而在遥远的方向,那带着净化意味的锐利震动,似乎又清晰了一丝。
狩猎与逃亡的戏码,在这悲恸深渊中,再次上演。
(第三百九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