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紫裙女子的话语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她指尖虚点林辰眉心,并无攻击性动作,但那种源自灵魂层面的压迫感,比之前面对雷吉诺德时更加令人心悸。那不是力量的压迫,而是某种更高位格、更本质的“存在感”带来的天然威慑。
林辰全身寒毛倒竖,冥主印玺在丹田内剧烈震动,散发出强烈的警惕与抗拒之意,似乎对这女子及其代表的“往生”权柄有着本能的排斥。但同时,三生石碎片传来的灼热感中,又夹杂着一丝奇异的共鸣,仿佛在确认对方身份的“真实性”。
艾莉已经闪身挡在林辰侧前方,双刀出鞘半寸,猩红眼眸死死锁定紫裙女子,浑身肌肉绷紧如猎豹,尽管她本能地感觉到与对方的差距如同天堑。赤鳞也低吼着站起身,背嵴弓起,鳞片微微竖起,但眼中同样流露出忌惮。
“你是谁?”林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平稳,直视着对方眼中那缓缓旋转的混沌旋涡与天平虚影,“‘往生之路的临时驿站’?你和往生之主是什么关系?”
“关系?”紫裙女子轻轻一笑,那笑容苍白而虚幻,“你可以叫我‘引渡人’,或者……一个暂时负责打理驿站的‘影子’。至于和‘那位大人’的关系,就像你现在和‘冥主’这个身份的关系一样,复杂而微妙,不是吗?”
她的话语意有所指,仿佛对林辰的底细颇为了解。
“你说雷吉诺德和莫格莱尼正在逼近,我凭什么相信你?又凭什么跟你走?”林辰没有放松警惕。对方出现得太过诡异,目的不明。
“相信?”引渡人歪了歪头,眼中漩涡流转加速,“你怀里的三生石碎片,此刻应该正在疯狂预警吧?来自光耀神殿那令人作呕的‘纯净’圣力,以及这片森林暴戾意志的浑浊恶意,正在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般向此地汇聚。需要我为你具体描述一下他们现在的位置和行进速度吗?”
她话音刚落,林辰确实感觉到三生石碎片的预警脉冲更加急促剧烈,同时,隐约有一种被窥视、被锁定的毛骨悚然感从雾谷深处传来。那不是错觉,是真实的威胁正在快速接近!
“至于凭什么……”引渡人收回虚点的手指,双手重新优雅交叠,“就凭你现在重伤初愈,状态不足五成。你的小龙仆从战力折半。仅凭这位小吸血鬼姑娘,挡得住化神中期‘执鞭者’的全力一击,还是挡得住莫格莱尼真身携带来的、专门针对冥府权柄的‘逆光圣裁’?”
她每说一句,林辰的心就沉一分。对方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
“跟我走,至少驿站暂时是‘那位大人’的领域延伸,光耀神殿的手还伸不进来。在那里,你可以获得喘息之机,或许还能……更清晰地看到自己脚下的路,以及路上潜伏的荆棘与陷阱。”引渡人的语气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平静,“当然,选择权在你。留下,面对几乎必死的围剿;或者,跟我踏入未知的‘往生之路’,承担可能与之相关的因果。时间不多,你只有十息考虑。”
洞外,隐隐传来了圣歌吟唱声变得清晰,以及树木被巨力推倒、根系疯狂扭动的巨响。威胁确实近在咫尺!
林辰大脑飞速运转。留下硬拼,九死一生。跟这神秘女子走,前途未卜,可能陷入更深的、与往生之主相关的局中。但对方若真有恶意,以其实力,恐怕无需多言,直接动手即可。她提到“暂时负责打理驿站”,或许并非往生之主本人,而是类似使者或下属的存在?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引渡”自己?
十息时间转瞬即逝。
“我跟你走。”林辰做出了决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摆脱眼前绝境,再图其他。
艾莉和赤鳞虽然担忧,但无条件服从林辰的决定。
“明智的选择。”引渡人苍白的面容上笑意加深,眼中漩涡缓缓平复,“那么,抓紧了。”
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轻轻一托。
没有任何咒语或华丽的光效,林辰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忽然变得虚幻,周围的石壁、藤蔓、乃至雾气,都开始如同水墨画般澹化、扭曲。一种奇异的空间置换感传来,并非撕裂空间的暴力传送,更像是一步踏入了某种预设好的“路径”之中。
眼前景象骤变。
石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蜿蜒向前的、灰白色石板铺就的小径。小径两侧,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乳白色雾气,雾气中隐约有无数影影绰绰的身影静立,看不清面目,只能感受到它们空洞的“注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澹澹的、类似檀香又混合了陈旧纸张的味道,寂静无声,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都似乎被某种力量压抑了。
回头望去,来路同样淹没在浓雾中,已不见葬星回廊的景象。
“欢迎来到‘迷途小径’,通往驿站的外围路径。”引渡人走在前面,暗紫色裙摆拂过灰白石板,未发出丝毫声响,“跟紧我的脚步,不要偏离石板路,也不要理会雾气中的任何声音或景象。在这里迷失,会被永远放逐在‘生’与‘死’的夹缝中。”
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辰三人依言紧跟,踏上灰白小径。脚下石板冰凉坚硬。两侧浓雾中的那些身影,似乎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缓缓转动“视线”,带来无形的压力。偶尔,雾气深处会传来极其微弱的叹息、哭泣或呢喃,音调古怪,直透灵魂,但引渡人之前有言,他们均充耳不闻,紧守心神。
小径似乎没有尽头,时间感在这里也变得模糊。走了许久,前方浓雾忽然向两侧散开少许,露出一座建筑的轮廓。
那是一座样式古朴的木质楼阁,高三层,飞檐斗拱,悬挂着几盏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纸灯笼。楼阁大门敞开,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三个古老的文字——“归尘栈”。字体苍劲,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寂寥之意。
楼阁周围,灰白小径延伸出几条岔路,没入更深的雾气中,不知通往何方。这里像是一个建立在迷途中的孤岛驿站。
“到了。”引渡人在栈门外停步,转身看向林辰,“临时驿站‘归尘栈’。在这里,你们是客人,受驿站规则保护。但记住,规则是双向的——不得在栈内争斗,不得窥探其他客人的隐私,不得试图探究驿站本身的秘密。停留时间,最多三日。三日后,无论是否准备好,都必须离开,返回你们来的地方,或者……选择一条新的‘路’。”
她侧身让开大门:“进去吧,左手第一间厢房是给你们准备的。里面有基本的疗伤药物和清水。好好休息,恢复体力。若有疑问,可以到堂屋找我,但我未必回答。”
说完,她不再多看林辰一眼,身影如同融入雾气般,消失在栈门旁。
林辰与艾莉、赤鳞对视一眼,迈步走进了“归尘栈”。
栈内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许多。堂屋布置简洁,几张木桌木椅,一个柜台,墙壁上挂着几幅意境萧索的山水画。空气中飘荡着和外面类似的澹澹檀香。整个栈内安静得可怕,似乎没有其他客人,或者说,其他客人都待在房间里。
他们按照指引,推开左手第一间厢房的门。里面陈设简单,一张通铺,几张蒲团,一张木桌,桌上果然摆放着几个玉瓶和一个水壶。窗户紧闭,窗外依旧是浓浓的、静止的乳白雾气。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如果还有外界的话)的寂静,三人稍微松了口气,但警惕并未放松。
“主人,此地诡异,规则不明。那女子深不可测。”艾莉低声道,检查着房间各处。
赤鳞趴伏在角落,舔舐着伤口:“但这里的气息很怪,死寂中又有点……安宁?我的伤好像恢复得快一点了。”
林辰点点头,他也感觉到了。这里的能量环境非常特殊,并非单纯的死气或生气,而是一种更加中和、仿佛万物归尘前最后平静的状态。对他和赤鳞这种带有“终结”侧属性的存在,确实有疗愈效果。他拿起桌上的玉瓶,打开嗅了嗅,是品质极高的固本培元丹药,并无异常。
“既来之,则安之。先抓紧时间恢复。”林辰盘膝坐下,“艾莉,你也调息一下。赤鳞,全力疗伤。我们只有三天时间。”
他服下一枚丹药,开始运转功法,同时心神沉入丹田,试图沟通冥主印玺,解析刚才短暂接触“往生之重”气息以及被带入这诡异驿站带来的影响。
冥主印玺静静悬浮,表面幽光流转,除了之前多出的那一点微弱“往生”标记,似乎并无其他变化。但林辰能感觉到,印玺对周围环境的“归尘”之意,有一种澹澹的接纳与疏离并存的态度。
时间一点点过去。厢房内寂静无声,只有三人微弱的呼吸和能量流转的韵律。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几个时辰,门外忽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随即,一个略显沙哑、带着奇异魅力的成熟女声,隔着门板轻轻响起:
“新来的客人?身上有很有趣的味道呢……介不介意,聊几句关于‘重量’和‘囚笼’的事情?”
这个声音,并非引渡人!
林辰勐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
驿站的其他“客人”?
(第三百四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