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往生之径的瞬间,周遭的景象便彻底扭曲、模糊。那永恒的黄昏天光,散发着幽蓝微光的蕨类植物,扭曲的怪树,乃至身后那口晶莹的往生井和沉默的守井人,都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澹化,最终被无边无际的、缓缓流转的乳白色雾气所取代。
三人仿佛行走在一片纯粹的、由“空无”概念构成的云海之中。脚下是那条由雾气凝聚而成、触感却坚实的小径,宽度仅容两人并肩。小径之外,便是深邃不知几许的虚无,目光投入其中,仿佛连视线都会被吞噬消解。一种绝对的寂静笼罩着这里,连他们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显得格外突兀。
“这里……感觉不到任何方向,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艾莉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在雾气中传递不远便迅速衰减。自然源种在这里完全沉寂,失去了对外界环境的天然感应,让她有些不适。
赤鳞尝试向小径外喷出一缕微弱的龙息,暗红色的火焰射入乳白雾气,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瞬间便湮灭无踪。“外面的虚无,蕴含着极强的分解同化之力,绝不能掉出去。”她凝重地警告。
林辰走在最前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小径传递来的、属于往生井的空灵道韵,正是这股道韵在抵御着外界虚无的侵蚀,为他们指引着方向。同时,他识海中的空无露珠与这片环境产生着持续的共鸣,让他对这条路径的感知比艾莉和赤鳞清晰许多。
“跟紧我,不要偏离路径。”林辰沉声道。他尝试将神识向外延伸,但神识一旦离开小径的范围,便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不仅难以延伸,还会被快速消耗,甚至有种要被那虚无同化的感觉。
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在此地,时间感也变得模糊,这只是林辰根据自身生命节奏的估算),周围的雾气开始出现变化。
原本相对平和的乳白色雾气,开始出现一些澹澹的、扭曲的灰色斑块。这些斑块如同水中的油污,缓慢地蠕动着,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精神恍惚的波动。
“小心这些灰色雾气,它们能干扰心神。”林辰立刻提醒。他自身灵魂强大,又有空无露珠守护,影响不大,但艾莉和赤鳞已经微微蹙起了眉头,显然受到了干扰。
越往前走,灰色的斑块越多,逐渐连成一片,形成了大片的灰色雾障。雾障之中,开始浮现出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象。有时是早已遗忘的童年片段,有时是内心潜藏的恐惧投影,有时又是充满诱惑的美好愿景。这些幻象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试图侵入他们的意识。
“坚守心神,这些都是往生之径对魂灵的考验,是残留在路径上的杂乱意念所化,并非真实。”林辰低喝一声,声音中蕴含着一丝寂灭之力的震慑,将试图靠近艾莉和赤鳞的几缕幻象直接震散。
艾莉和赤鳞闻言,立刻紧守灵台,依靠自身意志抵抗。艾莉回忆起自然之森的宁静,赤鳞则默念龙族的传承战歌,勉强抵御着幻象的侵蚀。
林辰则更为直接,他周身散发出微弱的寂灭波动,那些靠近的幻象如同飞蛾扑火,在触及这层波动的瞬间便自行瓦解、归于虚无。他的道,本就是这些虚幻、杂念的克星。
然而,这灰色雾障似乎无穷无尽。他们在这片迷蒙中不知行进了多久,周围的幻象越来越密集,威力也越来越强,甚至开始引动他们体内力量的紊乱。艾莉的脸色越发苍白,赤鳞的龙息也变得有些不稳。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的消耗太大了。”赤鳞喘着粗气说道。
林辰停下脚步,眉头紧锁。他感应着脚下的路径,路径依旧清晰,但周围的雾障严重阻碍了前行速度,而且这种持续的心神消耗战,对艾莉和赤鳞极为不利。
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灰色雾障,试图寻找规律。空无露珠传来微弱的感应,指向雾障中的某个方向,那里的波动似乎与其他地方有些不同,更加……“稀薄”?
“跟我来,这边。”林辰当机立断,改变了一直沿着小径直线前行的策略,而是根据空无露珠的感应,略微偏离了路径的中心,向着侧前方那片波动异常的区域走去。
艾莉和赤鳞虽有不解,但依旧紧跟。
走了约莫百步,前方的灰色雾障果然变得稀薄了许多,甚至隐约能看到后方那正常的乳白色雾气。然而,就在他们以为找到捷径时,脚下的“往生之径”却突然出现了异常!
前方的路径,并非一直向前延伸,而是出现了……折叠!
没错,就是折叠!原本应该笔直向前的雾气小径,在前方数十丈外,如同被人用手强行掰弯了一般,形成了一个近乎直角的弯折,折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而在那弯折的节点处,空间呈现出一种极不稳定的、水波般的扭曲感。
“空间折叠?”林辰瞳孔微缩。他拥有四合一碎片,对空间异常极为敏感。这绝非往生之径的正常形态,更像是路径本身在此处受到了某种强大力量的干扰或破坏,导致了空间的畸变。
“怎么会这样?”艾莉也看到了那极不自然的路径弯折,脸上露出惊容。
“是天然形成的空间陷阱,还是……人为?”赤鳞龙目闪烁着警惕的光芒,扫视着四周,但除了无尽的雾气,什么也看不到。
林辰走到那空间折叠的节点前,仔细感应。折叠处的空间结构极其脆弱且混乱,强行通过,很可能被卷入空间乱流,或者传送到未知的危险区域。但若绕行,周围皆是能侵蚀心神的灰色雾障和吞噬一切的虚无,偏离路径的风险更大。
“只能从这里过去。”林辰沉声道。他抬起手,引动四合一碎片的力量,尝试稳定前方折叠处的空间。
然而,他的空间之力甫一接触那折叠节点,就如同石子投入了沸腾的油锅!
嗡!
折叠节点猛地剧烈震荡起来,原本就扭曲的空间变得更加混乱,甚至开始向内坍缩,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要将三人拉扯进去!
与此同时,周围的灰色雾障仿佛受到了刺激,疯狂地涌动起来,无数扭曲的幻象如同潮水般扑来,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些凝实了许多的、散发着怨毒气息的灰色触手,直接发起了攻击!
前有空间坍缩的致命吸力,周围有心神攻击与实体触手的围攻!
情况瞬间危急到了极点!
“稳住!”林辰暴喝一声,将微型空间领域扩张到极致,强行顶住那空间坍缩的吸力,同时左手一挥,寂灭之力化作一道黑色的扇形波纹,扫向四周扑来的灰色触手和幻象。
嗤嗤嗤!
触手和幻象在寂灭波纹下纷纷溃散。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前仆后继,而且那空间坍缩的吸力还在不断增强,林辰的领域边缘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艾莉和赤鳞也全力出手,艾莉催动所剩无几的自然之力,化作坚韧的藤蔓缠绕住几只突破寂灭波纹的触手,赤鳞则喷出龙炎,灼烧着靠近的幻象。但她们的攻击对于缓解空间坍缩的压力,效果甚微。
林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领域和施展寂灭之力对他的消耗极大。他死死盯着那不断震荡、向内坍缩的空间节点,脑海中飞速计算着。
硬抗不是办法,必须找到这空间折叠的规律,或者……强行将其“修正”!
他想起了在风暴之眼祭坛上,初步融合龙霆之心后,对毁灭与终结法则的更深理解。空间,同样可以被终结,被“归寂”!
一个大胆的念头涌现。
他不再试图去稳定那混乱坍缩的空间,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四合一碎片与自身的寂灭本源之中,将其融合,凝聚于右手食指。
下一刻,他对着那不断坍缩的空间节点,一指点出!
并非寂灭指,而是蕴含了“空间归寂”意韵的一指!
指尖所过之处,那狂暴坍缩的空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即,以指尖落点为中心,混乱的空间结构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湮灭,不是爆炸,而是彻底的、无声的消亡!
就如同往沸腾的油锅里投入了一块极寒的玄冰,瞬间平息了一切!
卡察……嗡……
一阵细微却清晰的、仿佛规则被强行扭转的异响过后,那折叠坍缩的空间节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被强行“抚平”、恢复了相对笔直状态的往生之径通道!虽然通道边缘还有些许不稳定的空间涟漪,但已无大碍。
周围的灰色雾障和攻击的触手幻象,也随着空间节点的平复而迅速消退,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林辰身体微微一晃,脸色苍白了几分。刚才那一指“空间归寂”,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消耗了他近三成的魂力与灵力,以及对寂灭本源极深层次的运用。
“走!”他不敢耽搁,立刻带着同样心有余悸的艾莉和赤鳞,快速穿过了这片刚刚平复的危险区域。
回头望去,那片区域依旧被浓郁的灰色雾障笼罩,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三人都知道,这往生之径,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危险。不仅仅是心神考验,还有各种诡异莫测的空间异状。
四十九日的期限,仿佛悬在头顶的利剑。而前路,依旧漫漫,不知还隐藏着多少类似的,甚至更加凶险的迷障与折叠。
(第两百四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