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这是林辰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仿佛整个人被浸在万年不化的玄冰之中，连思维都快要被冻结。
他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预想中的无边黑暗，而是一片灰蒙蒙、无边无际的诡异空间。头顶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永恒不变的铅灰色天幕，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光。脚下是潮湿、松软的土地，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黑褐色，零星生长着一些扭曲、干枯的黑色植物。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朽和死寂的气息，比他家后山的乱葬岗要浓郁千百倍。更让他心惊的是，他体内那微薄的亡灵魔力，在这里竟然如同回家了一般，活跃地自行运转起来，甚至能感受到周围空气中流淌着丝丝缕缕精纯的阴属性能量。
“这里……就是冥界？”林辰挣扎着站起身，环顾四周，心中一片茫然和震撼。他记得自己被那黑色漩涡吞噬，难道没死，反而被扔到了冥界？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对于一个死灵召唤师来说，冥界简直就是修炼圣地啊！
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现实无情击碎。
咕噜噜——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像是无数个气泡在水底破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林辰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条浑浊不堪、色泽暗黄的巨大河流，正无声地流淌着。河面宽阔，看不到对岸，河水粘稠得如同泥浆，不时有苍白浮肿的手臂、扭曲痛苦的面容从河水中一闪而逝，又迅速沉没。那咕噜噜的声音，正是这些沉沦的灵魂在河底哀嚎所化。
“冥河……”林辰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关于冥河的传说他可没少看，知道这东西沾上一点，灵魂就可能被污染、溶解，永世不得超生。
他现在确信了，这里绝对是冥界，而且是极其危险的区域。
“完了，这下真完了。祖坟冒烟把我送到这种鬼地方，列祖列宗是多不待见我啊！”林辰欲哭无泪，之前的些许庆幸荡然无存。在这里，他这点微末道行，恐怕连一刻钟都活不下去。
就在他惶惶不知所措时，一阵微弱而空灵的歌声，顺着冥河的风飘了过来。
那歌声调子古怪，忽远忽近，像是童谣，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幽怨。
“月儿弯弯……照九幽……”
“新娘哭……花轿摇……”
“红绸缎……盖头飘……”
“郎君啊……何处逃……”
歌声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扎进林辰的耳膜，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猛地扭头，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冥河下游不远处的岸边，一片突兀的血红色花海静静绽放。那些花朵妖艳欲滴，不见枝叶，只有孤零零的花茎托着如同被鲜血染红的花瓣——正是传说中只生长在冥界河岸的彼岸花。
而在花海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顶大红色的花轿。花轿样式古旧，绣着繁复的鸾凤和鸣图案，但颜色红得刺眼，与这灰暗死寂的世界格格不入。
花轿旁，立着一道窈窕的身影。
一身同样大红如血的嫁衣，衣摆长长地拖在黑色的泥土上，却纤尘不染。头上盖着绣有鸳鸯戏水图案的红盖头，遮住了面容。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向冥河，空灵的歌声正是从盖头下传出。
林辰的心脏骤然紧缩！
是“她”！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嫁衣，那诡异的感觉，和他之前在家族危机中惊鸿一瞥感受到的气息一模一样！那个在他灵魂深处低语“找到你了”的存在！
她就是……红衣新娘？
她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专门在等他？
林辰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甚至连体内活跃的魔力都强行压制下去，生怕引起对方的注意。这红衣新娘给他的感觉，比那条恐怖的冥河还要危险千百倍。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那红衣新娘的歌声戛然而止。
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尽管隔着红盖头，林辰却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专注，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和……好奇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林辰浑身僵硬，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他想跑，可双腿如同灌了铅，根本迈不动步。
红衣新娘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好几息，她忽然抬起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半截纤细的手腕。她朝着林辰，轻轻勾了勾手指。
没有言语，但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束缚了林辰，拖着他身不由己地朝着花轿的方向滑去！
“前……前辈！饶命啊！”林辰魂飞魄散，试图求饶，“我就是个路过的倒霉蛋，不小心掉进来的，我不好吃，也没啥修为，您高抬贵手……”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那股力量拉到了花轿前，距离红衣新娘不足三步。如此近的距离，他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像是陈年檀香混合着某种冷香的气息，但这香气非但不能让人安心，反而更添诡谲。
红衣新娘歪了歪头，红盖头随之轻轻晃动，似乎对林辰的聒噪有些不解。她再次抬手，这次，那苍白的指尖，轻轻点向了林辰的眉心。
林辰瞳孔猛缩，以为自己死定了。
然而，预想中的魂飞魄散并没有到来。那指尖触碰到他眉心的瞬间，一股冰寒彻骨，却又无比精纯浩瀚的灵魂能量，如同涓涓细流，涌入他的识海。
刹那间，林辰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洗涤了一遍，之前因为穿越和修炼而有些驳杂不纯的灵魂之力，瞬间变得凝实、通透了许多。甚至连带着他对周围冥界能量的感知，都清晰了数倍！
“这……”林辰懵了。不是要杀他，反而在帮他淬炼灵魂？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红衣新娘已经收回了手指。她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冥河，又指了指花轿后方那无边无际的灰暗地带。
林辰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试探着问：“前辈……您是想……带我离开这里？”
红衣新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那红盖头似乎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她转身，走向那顶大红花轿，身影如同没有重量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轿中。
随即，那花轿无人抬动，却自行悬浮起来，调转方向，朝着冥河的下游缓缓飘去。
而那股束缚着林辰的无形力量并未消失，而是牵引着他，让他不得不跟在那诡异的花轿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冥土之上前行。
“这叫什么事啊……”林辰内心哀嚎，感觉自己像个被绑票的压寨夫人，而且还是被一个画风清奇、实力恐怖的红衣女鬼“绑票”的。
他尝试着沟通了一下体内的魔力，发现比之前强大了不少，尤其是灵魂力，更是有了质的飞跃。这算是……因祸得福？
他看着前方那顶在灰暗世界中异常醒目的血红花轿，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红衣新娘救了他（至少暂时没杀他），还帮他淬炼了灵魂，可她到底想干什么？那句“找到你了”又是什么意思？
一人，一轿，在这死寂的冥土上沉默地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冥河出现了一个岔道口，一条稍窄些的支流汇入主河道。而在支流的岸边，竟然停靠着一艘破败不堪的小木船。船上，一个戴着斗笠、身披蓑衣的佝偻身影，正手持一根长长的竹篙，如同雕塑般立在那里。
“摆渡人？”林辰心中一动。关于冥界摆渡人的传说，在各种典籍中都有记载。
花轿在距离小船十丈外停了下来。
那摆渡人似乎察觉到了动静，缓缓抬起头。斗笠下，并非人脸，而是一个空洞的骷髅头，眼眶中跳动着两簇幽绿色的灵魂之火。它“看”向花轿，又“看”了看林辰，下颌骨开合，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如同骨头摩擦：
“渡河……一枚……魂钱……”
林辰身上哪有什么魂钱，他下意识地看向花轿。
就在这时，花轿的轿帘无风自动，微微掀起一角。一道红绸，如同拥有生命般，从轿中闪电般射出，并非袭向摆渡人，而是直接没入了浑浊的冥河之中。
下一刻，红绸收回，末端竟然卷着三四个正在痛苦挣扎、哀嚎的扭曲灵魂！
红衣新娘空灵的歌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戏谑：
“魂钱没有……残魂三两只……”
“船家……可要？”
那骷髅摆渡人眼眶中的灵魂之火剧烈跳动了一下，似乎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花轿，沉默片刻，干涩道：“……上船。”
红绸一甩，将那几只残魂扔到了船头。骷髅摆渡人伸出骨爪，将残魂抓起，塞进了蓑衣里，仿佛那是什么美味珍馐。
花轿再次飘起，稳稳地落在了小船的船头，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林辰也被那股无形力量带着，踉跄地跳上了船尾，尽量离那花轿和摆渡人都远点。
小船无声无息地离岸，朝着冥河对岸驶去。
河面上，阴风呼啸，带着无数亡魂的呓语。粘稠的河水偶尔翻腾，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相互撕扯的沉沦之魂。林辰紧紧抓住船舷，生怕掉下去。
骷髅摆渡人默默地撑着篙，花轿静立无声。
这诡异的组合，在这死寂的冥河上，形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林辰看着船头那顶刺眼的红轿，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被这红衣新娘“捡”到了，接下来，会被带去哪里？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