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家族的妥协
林府正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驱散着深秋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压抑。
林正弘端坐在主位，手中捧着一盏热茶，指尖却微微泛白，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他刚刚送走了那位煞神——镇北将军萧景渊。对方甚至没有过多寒暄，开门见山，直接索要静心苑里的那个“祸害”。
“林大人，”萧景渊的声音平淡，却带着军旅中人特有的金石之音，不容置疑，“宫中旧案，尚有些许疑点需厘清。林氏女晚秋，与此案牵连，留在贵府恐有不便。匠作监近日缺一役使，本将已安排她戴罪前往，便于看管，亦方便问询。”
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宫中旧案”、“便于看管”、“方便问询”，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巨石，压在林正弘的心头。他难道能说不行？难道能质疑萧将军协理宫禁安全的职权？难道能否认林晚秋与那桩“秽乱宫闱”的旧案有关？
他不能。
面对这位深得帝心、手握重兵、权势煊赫的将军，林正弘纵然心中万般不愿，千般算计落空，也不敢流露出半分强硬拒绝的姿态。他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努力挤出一个堪称艰难的笑容：
“将军……思虑周详，如此安排，甚为妥当。小女……能得将军看管教诲，是她的造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言喻的憋屈。
他甚至不敢多问一句“何时送走”、“如何看管”，生怕引来对方更多的不悦。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他这位林府家主，平日里在朝堂上也颇有份量的官员，此刻却显得如此无力。
萧景渊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他这言不由衷的“赞同”，不再多言，起身便走。玄色的披风在门口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消失在林正弘的视线里。
直到那迫人的气息彻底远离，林正弘才仿佛脱力般，重重靠回椅背，额头上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他挥了挥手，示意厅内侍立的仆役全部退下。
“家主……”胡先生从屏风后转出，面色同样凝重，“如此一来，我们之前的安排……”
“全部作废！”林正弘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烦躁，“萧景渊亲自开口要人，谁敢阻拦？难道要我林家为了一个庶女，去开罪他吗？”
他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将林晚秋送出京城“意外”身亡的计划，本是为了永绝后患，保全家族声誉。如今却被萧景渊横插一脚，不仅计划夭折，人还被直接置于对方的眼皮底下。这无异于将一个不知道何时会爆炸的火雷，从自家的后院，挪到了一个更敏感、也更不受自己控制的地方。
万一……万一林晚秋在萧景渊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比如钱婆子与柳姨娘的那些勾当……
想到这里，林正弘的心更沉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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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锦瑟院内。
“哐当——！”
一套上好的粉彩琉璃茶具被狠狠掼在地上，瞬间碎裂开来，晶莹的碎片和温热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柳姨娘胸口剧烈起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狰狞的怒意，精心描画的眉眼都扭曲了起来。
“他凭什么？！萧景渊他凭什么！”她尖利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时机一到，就能让那个小贱人永远消失！他凭什么来横插一杠子！还把那个祸害弄到匠作监去？！那是皇城脚下！以后还想动手就难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精心染就的丹蔻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计划功亏一篑，眼看就能彻底清除的眼中钉肉中刺，竟然就这样被硬生生保了下来！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姨娘息怒，息怒啊！”心腹丫鬟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安抚，小心翼翼地道，“那毕竟是镇北将军，老爷都不敢违逆……咱们……咱们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计议什么？！”柳姨娘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怨毒如蛇，“进了匠作监，在萧景渊的眼皮子底下，还能有什么机会？！难道要我派人去皇城官署里杀人吗？！”
她跌坐在软榻上，看着满地狼藉，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怨恨涌上心头。林晚秋……你这个孽障！真是好本事！竟然能勾得萧景渊为你出头！
她绝不会就此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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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苑那扇破旧的木门，时隔月余，终于再次从外面被打开。这一次，不是送饭的婆子，也不是前来试探的钱嬷嬷，而是两名身着普通布衣、但眼神精悍、动作利落的陌生男子。他们是萧景渊派来的人。
没有多余的言语，其中一人对林晚秋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晚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困了她许久的废院，看了一眼那冰冷的土炕、破旧的窗棂、以及角落里那个救了她和小盈性命的破陶罐。这里留下了太多绝望、挣扎，也见证了她的“死而复生”和绝地反击。
她没有丝毫留恋，搀扶起经过草药调理、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勉强行走的小盈，踏出了静心苑的门槛。
阳光有些刺眼，空气虽然寒冷，却带着自由的清新。
院外，林府的下人们远远地看着，眼神复杂，有好奇，有畏惧，也有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他们看着这个曾经的五小姐，如今穿着破旧衣衫，被两名陌生男子带走，走向一个未知的、据说更加卑微的未来。
林晚秋目不斜视，挺直了脊背，一步步向前走去。
家族的妥协，源于更强的力量。
而她的新生，始于迈出这座囚笼的第一步。
（第三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