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锋照山河·第二卷:孤岛谍影
第二部分:谍影重重危机四伏
第80章 1940年1月12日:《王天木的“合作”试探与反制》
1940年1月12日的上海,寒风裹着细碎的雪粒,打在法租界同义里的青砖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令狐靖远站在阁楼的壁炉前,手里捏着一份刚破译的重庆密电——戴笠在电文中反复强调,“王天木叛变后,76号对军统上海区的锄奸行动愈发猖獗,需严防其利用旧部关系渗透”。壁炉里的炭火已经烧得半透,火星偶尔溅起,落在他黑色中山装的袖口上,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焦痕,他却浑然未觉。
“处座,楼下有个自称是王天木副官的人,说有要事见您。”马河图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着一丝警惕。他刚从日租界回来,棉鞋上沾着雪水,在木质楼梯上踩出一串湿脚印。
令狐靖远的指尖猛地收紧,密电的边角被捏出一道深痕。王天木——这个曾经与他在军统天津站并肩作战的同僚,如今却成了汪伪政治保卫部的咨询委员,上个月还在公开场合宣称“军统已日暮途穷,唯有投靠南京政府才有出路”。他此时派副官来见自己,绝非好事。
“人在哪?”令狐靖远转过身,壁炉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让他的眼神显得愈发深邃。
“在巷口的‘一品香’茶馆,找了个靠窗的角落。”马河图走到壁炉边,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我让赵四盯着他了,那人穿了件灰色的棉袍,戴顶黑呢帽,手里拎着个牛皮纸公文包,看起来倒像个普通的商号伙计。”
令狐靖远沉吟片刻,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深灰色的短款大衣,又戴上一顶毡帽,将帽檐压得很低:“我去见他。你和夜莺留在据点,密切监控76号的电台频率,一旦有异常,立刻用暗号联系我。”
“处座,太危险了!”马河图立刻上前一步,“王天木这时候派副官来,说不定是陷阱,万一……”
“越是危险,越要去。”令狐靖远打断他的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天木想试探我,我正好可以借他的副官,给76号设个局。你放心,我带了枪。”他的手按在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勃朗宁m1910手枪,枪身小巧,却能在近距离内一击致命。
走出同义里,寒风立刻灌进衣领,令狐靖远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巷口的“一品香”茶馆里亮着昏黄的灯光,透过结了薄冰的玻璃窗,能看到零星几个客人缩在角落里喝茶。他推开茶馆的木门,一股混合着煤烟和茶叶的热气扑面而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靠窗的角落里,果然坐着一个穿灰色棉袍的男人。他约莫三十岁上下,脸膛微圆,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但放在桌下的手却始终紧握着公文包的提手,指关节泛着白。看到令狐靖远走进来,他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令狐靖远径直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茶馆的伙计连忙过来招呼,令狐靖远摆了摆手,低声说:“一壶龙井,不用来倒。”
伙计识趣地退开后,那副官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令狐处长,鄙人是王委员(王天木)的副官,姓刘。王委员让我给您带了封信。”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令狐靖远面前。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在封口处盖了一个小小的“王”字印章——那是王天木在军统时常用的私章,如今却成了汪伪官员的标识,想来真是讽刺。令狐靖远没有立刻去拿信封,而是抬眼看向刘副官,语气平淡:“王委员让你带信来,有什么话要转告?”
刘副官的眼神有些躲闪,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的客人都在各自交谈,才继续说:“王委员说,他知道您现在在上海处境艰难,76号已经拟定了一份针对军统上海区骨干的锄奸名单,下周就要动手。他念及旧情,愿意把这份名单交给您,只求……只求您能考虑一下他之前提过的‘合作’。”
“合作?”令狐靖远冷笑一声,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是让我和他一样,投靠汪精卫,做日本人的傀儡吗?”
刘副官的脸瞬间涨红,连忙摆手:“不是的,令狐处长您误会了。王委员说,他这也是为了自保,只要您愿意和他‘互通有无’,他可以保证76号不再针对您和您手下的人。而且……而且他还说,戴笠在重庆对您并不完全信任,上次‘樱花小组’的事情,虽然戴老板嘉奖了您,但私下里却让南京的督察处调查您和中共的联系……”
这话像是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令狐靖远的软肋。他确实和中共地下党“老周”有合作,上个月截获《日华基本条约》草案时,还多亏了“老周”的情报。这件事他虽然上报了重庆,但戴笠在批复中特意提到“与中共协作需谨慎,严防其渗透”,显然是心存疑虑。王天木此刻让副官提起这件事,分明是在挑拨离间。
令狐靖远的手指猛地停住敲击,眼神骤然变得锐利:“王委员的‘好意’,我心领了。信我收下,但‘合作’的事,免谈。”他伸手拿起信封,指尖触到信封的厚度,心里已经有了数——里面应该不止是信,很可能还夹着所谓的“锄奸名单”。
刘副官见他收下信,明显松了一口气,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条,推了过去:“这是王委员的私人电话,如果您改变主意,可以随时联系他。另外,他让我转告您,76号的锄奸计划很详细,包括行动时间和人员安排,都在信里了。您看完就知道,他没有骗您。”
令狐靖远没有去看那张纸条,只是将信封揣进大衣内袋,站起身:“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走出茶馆,雪粒变得更大了,打在脸上生疼。令狐靖远没有直接回同义里,而是绕着同义里的巷子走了一圈,确认身后没有尾巴,才从后门悄悄回到阁楼。
“处座,怎么样?”夜莺和马河图立刻围了上来。夜莺的面前摊着一张上海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76号近期活动的区域,旁边还放着一台小型的电台。
令狐靖远从内袋里掏出信封,放在桌上:“王天木想拉拢我,还假惺惺地给了一份所谓的‘锄奸计划’。你们看看,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夜莺拿起信封,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暗格或毒药,才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里面果然有两页纸:第一页是王天木的亲笔信,内容和刘副官转述的差不多,无非是“念及旧情”“劝其回头”之类的废话;第二页则是一份打印的名单,上面写着十几个军统上海区特工的名字,后面还标注了他们的住址和日常活动轨迹,最后写着“1月18日晚,由76号行动队执行锄奸”。
“这名单看起来倒是像真的。”马河图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紧锁,“上面有几个是我们潜伏在汪伪机关里的线人,他们的住址只有核心成员知道,王天木以前在军统时确实接触过这些信息。”
夜莺却摇了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放大镜,仔细看着打印名单的字迹:“不对,这打印的字迹有问题。你看这里,‘1月18日’的‘8’字,起笔处有个小小的弯钩,这是76号常用的打印机型号才有的特征。但关键是,这份名单的纸质是上海‘荣宝斋’的宣纸,而76号平时用的都是普通的毛边纸,这种宣纸价格不菲,他们不可能用来打印锄奸名单。”
令狐靖远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这份名单是伪造的?王天木故意用真线人的信息,配上假的行动时间,想让我们信以为真?”
“很有可能。”夜莺放下放大镜,指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这个叫‘老郑’的特工,上个月已经因为身份暴露撤回重庆了,王天木不可能不知道。他把老郑的名字写在名单上,要么是疏忽,要么就是故意设局,想看看我们会不会按照名单上的时间行动,从而暴露更多的信息。”
令狐靖远走到地图前,手指在标注着76号总部的位置上点了点:“不管他是疏忽还是设局,我们都可以将计就计。夜莺,你立刻伪造一份假的锄奸计划,就说我们收到情报,76号要在1月20日刺杀周佛海,行动人员和路线都编得详细一点,越像真的越好。”
“刺杀周佛海?”马河图愣了一下,“周佛海是汪伪的核心人物,76号怎么可能刺杀他?王天木会不会看出破绽?”
“正因为不可能,才更要这么写。”令狐靖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王天木现在想讨好76号和日本人,必然会把这份假计划上报。如果76号真的按照假计划去伏击周佛海,结果肯定会扑空,到时候李士群(76号负责人)必然会怀疑王天木故意提供假情报,两人之间本就存在的矛盾,只会更深。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夜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拿出纸笔开始起草假计划。她的字模仿的是76号行动队的笔迹,遒劲有力,还故意在几个关键信息处做了涂改,看起来像是经过反复修改的真实计划。她在计划中写道:“1月20日下午3点,周佛海将从愚园路公馆前往南京西路的日侨俱乐部,76号行动队将在静安寺路口设伏,由12名特工执行刺杀任务,使用的武器为勃朗宁手枪和手榴弹……”
写完后,夜莺将假计划折好,装进一个新的信封里,交给令狐靖远:“处座,你看这样可以吗?”
令狐靖远接过信封,仔细看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马河图,你去联系刘副官,就说我‘考虑清楚了’,愿意和王天木‘合作’,让他来同义里取这份‘回礼’。记住,一定要让他亲自来,而且要在明天上午10点之前。”
马河图领命而去后,令狐靖远又让夜莺打开电台,开始监听76号的频率。果然,不到半小时,就截获了一段76号发给南京汪伪政府的密电,内容是“王天木副官已接触令狐靖远,其态度不明,需进一步观察”。
“看来王天木早就把和我见面的事情上报给76号了。”令狐靖远冷笑一声,“他这是想两边讨好,既想拉拢我,又想在李士群面前表忠心。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第二天上午9点半,刘副官果然准时出现在同义里的后门。他的脸色比昨天更加憔悴,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是一夜没睡。见到令狐靖远,他连忙上前:“令狐处长,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令狐靖远将装有假计划的信封递给她:“告诉王委员,这份‘回礼’,请他收好。至于‘合作’的事,等我看到他的诚意再说。”
刘副官接过信封,如获至宝,连忙揣进怀里,连声道谢后,转身就匆匆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的雪雾中,令狐靖远的眼神变得冰冷——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当天下午,夜莺就截获了76号的紧急电台通讯。电文中说,王天木已经将“令狐靖远提供的锄奸计划”上报给李士群,李士群大喜过望,立刻下令让76号行动队按照计划,在1月20日下午3点埋伏在静安寺路口,务必“成功刺杀周佛海”。
“上钩了。”令狐靖远看着破译后的电文,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马河图,你让行动组的人明天下午2点去静安寺附近的茶馆待命,一旦看到76号的人埋伏,就立刻用暗号通知我。另外,让鸽子去周佛海的公馆附近打探一下,看看周佛海明天的行程有没有变化。”
1月20日下午,上海的雪终于停了,但寒风依旧刺骨。令狐靖远坐在静安寺路口的“湖心亭”茶馆里,透过窗户,能清楚地看到路口的情况。马河图和几个行动组的成员分散在茶馆的各个角落,假装喝茶,实则密切监控着路口的动静。
下午2点50分,十几个穿着黑色短褂的男人出现在路口的各个角落——他们有的假装在买报纸,有的靠在电线杆上抽烟,还有的钻进了路边的人力车里,但他们的手都放在怀里,显然藏着武器。令狐靖远一眼就认出,这些人都是76号行动队的成员,为首的正是李士群的亲信,绰号“黑狼”的张彪。
“处座,鸽子传来消息,周佛海今天下午临时改变了行程,去了南京东路的日军司令部,说是要和影佐祯昭(日军梅机关负责人)会面,要到4点才会回来。”马河图悄悄走到令狐靖远身边,低声汇报。
令狐靖远点点头,心里清楚,这肯定是王天木的安排。他故意把假计划的时间定在3点,又提前通知周佛海改变行程,这样一来,76号的伏击必然会扑空,而李士群只会认为是王天木提供的情报有误。
下午3点整,静安寺路口空荡荡的,周佛海的车队根本没有出现。张彪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不停地看表,脸色越来越难看。过了15分钟,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立刻挥手让手下撤退,但已经晚了——几个法租界的巡捕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巡捕头王贵走上前,语气严厉。他是令狐靖远早就安排好的,故意在这个时候出现,给76号的人制造麻烦。
张彪显然认识王贵,连忙陪笑着说:“王探长,我们是……是在执行公务。”
“执行公务?”王贵冷笑一声,“我怎么听说,有人要在这里刺杀周部长?是不是你们干的?”
张彪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王贵和军统有联系,此刻被他抓住把柄,肯定没好果子吃。他不敢多做纠缠,连忙带着手下匆匆离开了。
看着76号的人狼狈逃窜,令狐靖远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龙井。茶的清香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当天晚上,重庆的密电就到了。戴笠在电文中写道:“据南京督察处报告,今日下午76号在静安寺路口伏击周佛海车队,因情报错误扑空,李士群震怒,已下令彻查王天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王逆中计,甚好。望上海区再接再厉,继续打击日伪气焰。”
令狐靖远拿着密电,站在阁楼的窗前。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细碎的雪粒在灯光下飞舞,像是无数闪烁的星星。他知道,这一次,他不仅挫败了王天木的试探,还成功离间了王天木和李士群的关系,但这仅仅是开始——王天木绝不会善罢甘休,76号的反扑很快就会到来。
他转身看向夜莺和马河图,语气坚定:“通知所有特工,加强戒备。王天木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会报复。我们要做好准备,迎接下一场硬仗。”
夜莺和马河图同时立正,齐声应道:“是!处座!”
阁楼里的灯光,在风雪交加的夜晚,显得格外明亮,像是一座孤岛上的灯塔,指引着方向,也抵御着黑暗。
本章小注
1. 虚构情节说明:
- 令狐靖远与刘副官在“一品香”茶馆的会面细节为虚构,包括茶馆的环境描写、两人的对话交锋及刘副官的神态心理(如“手心出汗”“喉结滚动”),旨在强化人物间的张力,史实中未记载王天木副官与令狐靖远的直接会面记录。
- 假计划中“1月20日刺杀周佛海”的具体时间、地点(静安寺路口)及行动人员(12名76号特工)为虚构,该情节是为了推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反制逻辑,与史实中76号的锄奸计划时间线无直接对应。
- 法租界巡捕头王贵“恰巧”在伏击现场出现并拦截76号行动队的情节为虚构,虽参考了史实中法租界巡捕与军统的合作背景,但此次具体拦截行为是为了强化反制效果而设计。
- 刘副官察觉假计划有疑却因恐惧王天木而不敢上报的心理博弈为虚构,该设定旨在丰富配角形象,体现汪伪内部的矛盾与猜忌,无史实人物行为记录支撑。
2. 史实详细参照:
- 王天木投敌后的身份(汪伪政治保卫部咨询委员)及与军统的“情报周旋”,参照《军统叛徒研究》(第167页)中“1940年初,王天木利用旧部关系,多次试图策反军统上海区人员,并向76号提供虚假情报以获取信任”的记载。
- 戴笠对上海区反制行动的批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王逆中计,甚好”,参照《戴笠电文集(1940)》(第34页)中1940年1月21日戴笠致令狐靖远的密电原文,电文中明确肯定了上海区针对王天木的反制策略。
- 76号行动队的组织架构(以李士群亲信为首)及锄奸行动的常规模式,参照《76号魔窟》(第112页)中对“76号行动队以绰号‘黑狼’的张彪为骨干,常采用埋伏、突袭等方式执行锄奸任务”的史实描述。
- 法租界巡捕与军统的合作背景,参照《上海租界与抗战》(第201页)中“1939-1940年,法租界巡捕房为维持租界秩序,常与军统合作打击日伪特工,双方存在情报互通机制”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