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微微,劲头却如刀,似已高高地斩断了弱弱的阳光。以至阳光看着亮亮的,就是温暖照不到地上来。空气都是冷冷的。
何顺背着被子卷,从那座院子里出来,看到了久违的外面的世界,只是这世界现在却是冷冷清清,哇冷哇冷。
微微的风里,像带着针芒,刺的手背、脸上微微发疼。阳光再没了温暖,只剩下冰凉的光亮。
多少天了?来的时候,阳光还是暖暖的柔柔的,照在身上像盖了张薄毯子,现在,这张薄毯子不仅没了,它还要掀掀棉袄呢。
日他娘,那真是一段难熬的日子:除了睡觉吃饭,就是被催着写材料,催的人脑袋发懵。
写写写,写你妈个头呀,他们倒了,关老子蛋疼……老子认识他们是谁?人家又知道咱是哪根鸡巴毛?
起初,何顺还以为是吴治说的,这是一次集中学习,检讨检讨这些年的不妥当,走个过程,过几天就回去了。后来才知道,这里是不交代点东西,根本就别想出去。
不用说是给人写信举报了。举报就举报呗,正好跟上这个风头。正如那个动力说的:该交代就交代,既是进来了,你想啥也不交代就出去,是不可能的。
是呀,一天两天,五天六天,还能挺着,可这样挺到啥时候呢?
就算这里伙食比家里好多了,可那吃饭时不准交谈,不准交头接耳,都耷拉着脸,像殡人一样的气氛,谁能受的了?
上个厕所,都得他妈的报告。
他不得不考虑交代些啥,敢交代些啥。其实,吴治已经提前给他透过风了:凡是以前涉及大队人事的闲谈胡扯,一个字都不能透漏;因为那有可能就真的是路线了;路线可不是玩的,平时看不见摸不着,等看见摸着就完了,比电线里的电还吓人。
吴治交待过他:真躲不过,就交待些男女关系;睡个女人没啥大不了,最多就是批评教育。
可要何顺真交代男女关系,他感觉这也不是好交代的……和如玉那事儿敢交代吗?为了和如玉在麦秸堆上麦场屋里玩个畅快,他硬是给如玉安排了一个活儿、让如玉干了几年根本就不用干的事儿,还好这事儿做的隐秘,每年都是到活儿结束,让会计悄悄把她工分儿记上,好多人都不知道……
烟柳那事儿也不敢交代:那是借着二号人物正兴腾时,她爹被暑间的闷热闷晕了头,晕着头对墙上大人物的画像评头论足,才让他趁这由头把她按床上硬上了……好不该,那大人物不争气,倒了……不过就事论事,她家吃亏吗?一点都没吃亏……舍几次她的身体,可比汇报上去便宜多了……还是嫩闺女美呀,那气味真的和花朵一样……
还有云清,这也不敢交代:那匹马该下驹了,却不明不白地死了,虽说是人还有生老病死,那也不能说和云清爹没一点关系……想起来,这事儿有点蹊跷,好像是那几年他正在兴头儿上,连那马都要帮他如愿如意;他借口让云清写个材料,好给大队交代……
嘿嘿嘿,他给她说咋写时,故意把遮在桌子阴影里那啥偷偷亮出来,鬼探头似的……那妮子起初没看见,等不防地看见时,就不由偷偷看……那不是默许他可以全亮出来?不可能她只是看看就到头,再说了,看着不害羞么?藏她身上不是不用尴尬了……
可惜大意失荆州,得了手,他说是要把材料交到大队的,回去就撂到抽屉里面,给忘了……那不正常嘛……正得意又一个嫩闺女好玩嘞,还会惦记这几张破纸?
坏事就坏在他小儿子身上:草他妈的,这球孩子把那几张纸偷出去编摔炮了(孩子玩的一种游戏,用两张纸折叠成条,编个四方玩意儿,和同伴在地上摔打,打翻个儿,为赢)。
这狗日的孩子和小伙伴在街上打输赢。打得次数多了,那纸有点烂,同伴不要了,这孩子随手一扔,正好扔到坐在门口吃饭的云清脚下,云清看着上面的字有点眼熟,拿起来一看,连忙拿回家拆开再看。就认定是被何顺骗了。
本想着是何顺在努力帮她爹开脱,却原来是何顺在想法儿骗她的身子。感情可以这样丑恶吗?
戳他妈,拿人当二球逗,当傻子玩,你老聪明?看你那苦楚马脸熊样。姑奶奶的屁股也不是好摸的。心里舒服了,随你,不畅快,踢你个仰摆四叉。云清恼羞成怒,和何顺一刀两断,赌咒说:再来不是人!再来是驴养的……
银芝那事儿何顺也不敢交代呀:为了得到银芝,他费了好大的劲,把她弄进了组织,这可不敢说出口……
这最后的玉珊更不敢交代了:就在来之前的夜里,他俩还又落实了一次协议……拿队里的一匹马换了几个月的爽快……这之前是真的滋润,这之后倒像下下戳在了自己心里……
何顺想来想去,只有交待和金玲的事儿为好:这王八蛋两口,十有八九就是他们举报的。
他想起这事就气:是我把他们逼出去了?还不是他们窝了队里的钱,偷偷跑的!
对了,就说她男人欠了队里的钱不想还,就让她勾引我,我不上当,他们才没办法跑了……
动力说:你这样交代可不中……要这样,那你不是成了英雄?
何顺一想:这倒是,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树立榜样的……
那就承认和金玲有关系吧,反正这张脸恐怕是保不住了……
那那那……她一见面就脱裤子,叫谁也把持不住,就稀里糊涂来了几回……
可人家还不满意:不可能就这一点儿事儿……赶紧交代吧,还回去过年不过了?
暖算来暖算去,何顺觉着把美若的事儿交代出来,比较合适:这女人和他就是单纯的男女关系,没一点其他的搅缠。
她就是喜欢和有权力的人接近,又不图任何便宜……这不能怪他吧……
入他娘,总算糊弄过去了……
只是还不知是个啥结局……冷冷的冬天的风,吹的他搐脖子囊瓜的,身上一阵阵发冷。
这事儿好像到头儿了。可还有一件事儿还等着他呢:回去咋和老婆子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