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民正惊讶副队长的头衔这么意料不到就要落到他头上,还在那揣摩着如果真让他发言,他该说些什么。就听见何顺说了句:来吧。他扭头一看,见南边小路上,大队里那个也不知是民兵营长还是连长黑子来了。
黑子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来到何顺身边,笑着说:“大家都别乱,咱们今儿个选个副队长,选个有能力的,能领好大家的;虽然有咱们何队长,这个不用说了,这么多年吃苦在前,出力在前,大家都有目共睹,啥事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是不是?可也得选个有能力的,有资历的,多少替咱老队长分担些,是不是?”他扭脸和何顺嘀咕了一会儿,这才又说:“我觉得志远这人不错,人品也好,为人也好,也有处事能力,还能团结大家,是个很好的人选,大家同意不同意?”
志远就是叫驴,姓吕名志远。
“中,同意。”二喜首先举手,叫嚷道。
其他人也跟着举手说:“中,同意。”
黑子便对何顺说:“大家都同意,这事儿就算通过了,何队长该安排啥活儿就安排,这副队长领着擎干啦,哈哈哈哈,中中中,我这也没事儿了,我走吧?”
他说着就又走到南边小路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何顺皱着眉对叫驴说:“说几句?”
叫驴嘿嘿一笑说:“没啥说的,领导叫干啥干啥,咱出力就是了。”
“那男子们还去盘秫杆吧,妇女们去萝卜地锄草。”
大家便都散去,回家拿家伙儿。
梅姐到了大门内,愤愤不平地说:“这人咋这么坏,这么不要脸,他好像一点都不把大家看到眼里。”
肖民连忙小声说:“算了,别说了……”
老百姓被人无视,这是一种常态。心里放不下这些,怎么行呢。
她悄声说:“你就攥住劲,怕啥,一回选不上,以后还要选,非选上气死他个王八蛋不可,别泄气。”
“好好好,我记住了。”他安慰她。
这天晚上,肖民原打算去打兔的。滩下的秫杆,虽没完全铲完,剩的也是很少了。
可吃过了晚饭,梅姐却悄悄对他说:“还得再去一趟公社。”
收秋收的把梅姐的事儿都忘了。这事儿不能耽搁,得准时去,别因为疏忽把事搞黄了。
梅姐见他扎着腰带,背着挎包,拿着枪从屋里出来,笑得都直不起腰了:“老弟,你这是武装押送吗?”
他笑着说:“那渠下面说不定就有兔子,打一只回来给你吃。”
“好,谁见了就说跟你去打兔子,走。”她也兴高采烈了。
只是走了一路,连根兔子毛都没见,走完小路到了公路上,梅姐说:“我还当很容易呢,想看看你怎么打,却都没见个兔子影儿。”
肖民笑道:“那能满地都是?那不得庄稼都吃完了?别着急,回去咱绕个路,再寻寻,打不着还有明晚。”
空空的路上不见一个人,想是秋收让人很劳累,要么在家拾掇那些收获,要么就早早歇了。两人就一路说着,向公社走去。
“那好吧……你还在这等着,我能快就快点,别着急啊。”她轻声哄他。
梅姐走进夜色里的大院。大院里静得出奇,两边屋子前面种的桐树,撑着很大的树冠,遮得那些屋子如鬼屋一般,直让她害怕里面会突然窜出一个吓人的东西,让她魂飞魄散。
她小心地抬脚落步,不敢弄出声音,一直往后走,总算走完了这段路,来到一间亮着灯的屋门口。她轻轻敲敲门,里面便有人说:“进来。”
她进去把门再锁上。一个坐在桌子后椅子上正看文件的男人,这就是魏主任,他抬头看她一眼,又把眼光落到文件上。
她就连忙默不作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等他看文件。
“你以为这是容易的?我他妈也得削尖脑袋去要名额……”他头也不抬地说。
“那我不是指望你哩……”她低着头带着哭腔说。这个从造反派过来,经历过打打杀杀的男人,真的给她一种很重的压迫感,她必须内心里努力挣扎着,才不至于窒息。
“你看人家都走了,只剩我一个人,我……都得住人家农户家里,我就像个要饭的……”她小心地说着,极力表现出委屈:“这日子啥时是个头呀,你都不怕我疯呀……”说着,她真的掉了泪。大滴的眼泪落在她放在腿上的手上。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他呲着牙说:“我不是一直在办这事儿嘛……啥事儿都有先来后到,是不是?不可能一起来一起走……”他向她轻轻摆下头。
她自然知道那是啥意思,就起身去推开屋门后的一个门,进到一个套间里再关上门,里面黑洞洞的,她知道里面有张床,是他值班时睡觉的。
她便摸着坐到床沿上,心里惶惶然。
等了一会儿,她听见拉抽屉又推回去的声音,接着脚步声过来,他进来了。只是开门那一下,让套间里亮了一下,随即门又关上,屋里又黑了下来。
他压着声说:“明天去夏来盖个章就行了,不知道老子费了多少劲。”原来他手里拿着一张纸。
她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下,要眩晕了:天呀,这张纸她终于等来了。她在心里神经质地念叨:你要啥?我都给你,我都给你。
他把那张纸放到床上,回头过来一手捏住她下巴,像捏裂开一颗石榴一样,捏的她张着嘴,他嘿嘿笑着说:“好好给老子伺候伺候……”
她颤抖着手,摸索着解开他的皮带,亮出那个让她回户弄的牵头儿,真心要感谢它。
其实,不管什么事儿,不敢违逆,真要做了,也会做出快感,甚至就此还刻在了心里。
可她还不忘一次次提醒自己:千万走时别忘了拿那张纸,那是她的心血。
终于,他和她来到了外间,有亮光的地方有不同的心境。他说:“不管咋说,总算把你的事儿办了,我也不用心焦魔乱了。”
“谢谢。”她小声又说一句:“谢谢。”
“唉,走吧……”他挥挥手。
她是悄悄捂着裤子口袋出来的,里面装着那张纸。她隐在树荫里,大口吐了几口气,心情畅快多了。
这个地方再不用来了,它将被她彻底抛在脑后,忘个一干二净。
她欢快地走出公社大门,看见路那边黑影里,肖民端端正正坐在一块石头上,一手拄着那杆土枪,像一个蔑视一切的勇士,她忍不住悄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发现自己竟是在哭,就连忙止住。
肖民已看见了她,起身走过来,问:“走吧?”
“走。”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