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场里的麦秸快拉完了。
这天气,也该入伏。白天热得人动一动就要出一身汗。只有那些皮肤给晒得像红薯面窝头一样的人,才能经得住晒。这样的皮肤一晒,都像是在流油,不是流汗。
如玉可真的怕这样的天气,她那白如腻雪的皮肤,别说晒一天,晒一会儿就会脱层皮。要不了几天,就也得变成红薯面窝头了。
她可不愿去试试自己有没能耐,试试有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那种美白了。
晌午睡在屋里,都不停出汗,心窝里细密密都是汗珠。没办法只能在地上铺张凉席,娘儿仨睡在地上,还多少有点凉气。那也得不停扇扇儿,才能让孩子入睡。
她得窝在屋里,等日头偏西,院子里阳光爬到东屋房檐上,才让孩子去院里玩。
如玉当闺女时,就有个心愿:一定要嫁个能把她带出农村,去城里生活的人。
她挑来捡去,最后相中了应国。因为应国能满足她这个愿望。
应国早年参军,努力有果,机缘巧合,也算是运气满满,后来分到了一个大城市里。
他说:只要他能再升两级,就可以带家属了。那当然再好不过。如玉天天都巴盼着丈夫赶紧升级,好让她脱离苦海。
这农村真的太苦了,吃就是那一把面,和十天八天菜园里分的菜。住就是土房子,老鼠窜来窜去。一时不小心,都是老鼠吃剩人再吃。
她敢和大家一样去下地吗?要不了一年,她就真成了农村妇女:那柔顺乌亮的头发变得干毛似草的;一张嫩戳戳的脸,转眼就成了像给破鞋底子拍了几百拍,再没有水灵劲了;柔荑般的手,也会变得像鸡爪子那样难看。
那在办公室里工作,捂的白白净净的丈夫,会喜欢一个村妇?那才是笑话呢。他只怕看一眼都不想看。
那怎么合适呢,连她自己都会觉得不般配,让别人怎么看?
这是你妈?她还不得羞得没处钻?
无论如何都得保住自己的容颜,保住那娇嫩的丽质。这原本就是丈夫喜欢的,也是决定娶她的原因。这也是如玉心里最执着愿望。要不然,除了这她还有什么呢。
如玉刚嫁过来时,她还能以新媳妇为借口,穿梭在婆家和娘家,躲避下地干活儿。有幸男人婚期过后,她就怀了孕,那更能依着奶奶话布施,专心等生产。
孩子出生,一两年就不用记挂下地干活儿这回事了。更让她高兴的是:接着又有孕了。又可以消停一两年。
后来,丈夫回来告诉她:千万不敢再生了,再生就有可能丢掉前程。
这当然必须遵守。她可不愿意为了一两年的消停,就丢掉后半辈子的期望。
可恼人的是:女儿长到一岁多两岁,离了手脚,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去队里干活儿呢。
想想天上的太阳,想想那可能随时就能刮起的风、转眼就会劈头盖脸泼下的雨,夏天热得没处躲没处钻,冬天又冻得出不去手、鼻涕都流大长,这日子怎么过呢?
经过她细心观察,她看出了一件事儿:那就是麦打完,石磙碾轧过的麦场要深翻,恢复正常土地的样子,种上萝卜,让队里人冬天有菜吃。
那可真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如玉就看出来:这里边有个事儿,能干几个月呢。
萝卜播种下,很快就出来了。嫩绿绿的小苗可爱的很呢。到间苗时,剔除的小苗,包饺子,烙馅饼,就算像小庄的男人们那样生的卷到薄饼里,蘸汁吃,那也老好了:罗卜苗自带的那种清新的辣味,嫩菜苗特有的那种清香,就像男人们说的“利口呀”。
可要想有这享受,那不得看着不让猪拱不让鸡叨吗?萝卜长起来,更得看着,还多了一个不让人薅呢。
萝卜收后,还要种麦。这挨着路的地,靠近村边的地,自然也得有人看着,免得庄稼被糟蹋。
这两茬庄稼看下来,半年多了,只剩下一两个月,还在燥热天……这门道看的!
看到就去做,不能让这主意废了。
这当然得去找何顺。只有他答应才能算是个事儿,是个活儿。才能算干活儿了,才能记工分。
如玉觉得这不算背叛丈夫,恰恰相反:她想把最好的留给丈夫。给他个蓬头垢面的村妇,他要吗?
再说了,做个人,谁没有生理需求。天之赋予,为何要人为的强去忍受呢。那不是贞德而是逆天。不爱的人,给他的只是身体,不会给心的。
难不成心念的事非要忍到深更半夜,用那可笑的物件去代替,才算正道?那不是自欺欺人嘛。
把这些事儿看成是洪水猛兽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他已不行了,嫉妒呀,眼红呀;我不能举,你若勃起,那就是罪过,因为我能管住你;另一种人就是他有许多女人可睡,你当然不能和他一样了,那还怎么体现他的优越呢,他也能管住你呀;什么天性不天性,需求不需求,你都给他忍着;反正他不用忍。
如玉可不想忍。她要是忍了,她如花似玉的容貌怎么办呢,在风吹雨淋日晒里变成一朵枯萎的花吗?
退一步说:这种事谁占谁的便宜?各取需要嘛。
这天晚上,如玉哄俩孩子睡下,听着外面已是夜深人静,她便换上用旧裤子拆开裤裆做成的开裆裤,把上衣系在腰里,遮住前后,偷偷开门出来。
这里只迁过来三五户,还不成街呢。犹如在野外,到处黑蒙蒙,很是寂静,不见一个人影。
她摸进小树林,看着公路上。公路上也是一片黑暗,没有一个人。再看看那空荡荡的麦场。确定夜晚的村外,真的不再是人的世界,只有各种各样的虫子在那里活动了。
她放心地走过公路,何顺便从场小屋那边露出身影,自然是迎接她了。
两人悄无声厮跟着,来到麦秸垛后。
“看过了,没人吧?”她压着声问。
“半个人也没有,放心吧。”何顺也压低声说。
“你看这麦秸多厚,软和和的……”他嘿嘿嘿笑道。
“还有更好的呢……”她说。
果然是。
何顺嘿嘿嘿一笑说:“你这开档裤真美……”
两人就在麦秸上耍开了场子。
看着很干净的麦秸,其实带着许多的尘灰,一经折腾,灰尘轻轻飞腾起来。
两人保持这种约会,已经一年了。如玉希望这一年不到头,丈夫就能再升一级,把她带走。
人生不过如此:有失就有得,有得就有失。
也许以后,在那个大城市里,某个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她也有可能悄悄想念一个偏僻乡村里的麦秸垛,还有场小屋。
因为,等到麦秸拉完,种上了菜,他们就只有去场小屋里忙活。
她很为自己的聪明得意呢:她都不用宽衣解带,匆匆满足了需求,拔腿就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