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收工,何顺对银芝说:“我去花地里看过了,出苗出的怪好,都不缺苗。”
有人连忙搭一句:“那可不是,咱种的及时,又赶上种下几天下了场小雨,它不出都不中呀,安排的应时。”说完就头先走了。
这何顺张着声对银芝说:“那花苗也该剔了,等剔完苗,就该锄草……明天你带上那几个人上花地吧,不用再叫派活儿了。”
银芝也说:“剔完苗,那花一长起来一揸高,就有蚜虫去糊着,还得打药……还得买口罩嘞。”
“那你该买啥买啥嘛,可不敢打个药再中毒,这可得小心,别出事。”何顺和银芝一边说,一边走。
看着前边的人拉开了一点距离,何顺就低声说:“今儿黑老出来……”
银芝红了脸,赶紧紧走几步,撵上前边的两个姑娘,和她们说:“咱还是去年那四五个人,你们给那俩说一下,明天咱去花地里干活儿……”
“好。”这两个答应。一个说:“你看这天,说黑就黑了,一下就模糊糊了。”
“是呀,一到天黑,我就老觉着那黑影里好像藏着啥东西似嘞。”
银芝突然看着前面,叫道:“哎呀,我看见老四啦!”
老四都死了好些天啦,人们都快把他忘记了。他还能从土里出来吗?他还不适应新环境吗?那里是不是太潮了,他出来吹吹风,透透气?
吓得两个姑娘惊慌失措,站住脚步四处张望:“在哪儿嘞在哪儿嘞,看你说的吓人嘞,老天爷呀。”
走在前边的福全也转过来身赶忙问:“咋啦咋啦?看见老四啦?”
他见银芝一脸紧张,惊慌不已,结结巴巴说:“我真真真看见他了,就是是是那抬头间……我真看见他他他手搭在你你你肩膀上,还是以前那那那那样子,对着你耳朵说说说啥哩,我都看见他笑的那那那样子……”
福全赶紧抹拉自己的肩膀,尴尬的笑着说:“这老伙计,你安安生生躺那儿擎睡了,你出来干啥哩?赶紧回去吧,回去吧……还萦记着来贱哩……”
原来那老四也算个老小孩儿,平时上工下地,下工回来,就好和小一号的人说些贱话。
比如:“听说夜黑老给媳妇摆置了?”
这些人也惯于和老四没大没小:“又想放啥屁哩?”
“媳妇恁壮实,你保准一见她,屙的比尿的稀……”老四嘿嘿嘿的笑。
“你这货,我看你啥时才长大哩。”人家也会反问一句:“还能上去不能了?”
“中球,有那心没那力了……”
哈哈哈哈……
福全也疑惑是那老四,太寂寞,就出来鬼势鬼势……
连忙说:“伙计,赶紧回去吧,不该来的地方别来,招人不待见,吓着人你不愧?再让谁骂骂你,那脸上有光吗。”
也有人感叹:“天到这时候,阴阳交接,黑白相会,这些新鬼肯定要回来走走……”
那天夜里,虽说是夜色模糊,可银芝到底还是在暗处,老四就是在明处了。老四看不清是谁,银芝却看得明明白白。
成天在一搭里干活儿,那身体轮廓,走路姿势,早已熟记心里,看一眼就知道是谁。还用眼巴到跟前去认吗?那不成了瞎子!
也除非是老眼昏花,细小一点的东西全靠蒙哩。
就像福全逗那云卿公公,两手捏着食指和中指,作出拉着的动作:快看,这是啥?
云卿公公笑着说:我知道你逗我哩,是头发。
呵呵呵,啥也没。福全笑道。
你扔地上了。老人不信。
可银芝的眼睛可亮的很哩。她一眼就看出来是老四。幸好老四是个除了好说贱话,其它地方都谨慎小心的人,他一定看到了她白光光的肚子,知道那是在干啥事儿,不敢再看,更不敢走近看,怕惹是非,慌慌逃离。
说起来虽是有惊无险,保不定遇上好事儿的……真要走过来看个究竟,那不是脸都丢到全村去还不止,估计还要丢到未婚夫村里去……
可那死鬼倒是啥也不怕,只管要做他想做的事儿……
她都疑心刚才他压着声儿说的话,给人听到了。那些人只是不敢笑,装作不知。他却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
看看,就算人听不到,那鬼也听不到吗?她一抬头,就看见老四显魂了……
老四的魂是在和福全说那夜的事吗?幸亏她一紧张,脱口说出:看见老四了。
老四才倏地消失……你都死了,还啰嗦人世间的事儿干啥?别管闲事儿不好吗?
她心里慌慌的,又猫抓似的:那事儿……虽说有点不该……可可可……让她心里毛毛的……就算是他占了她便宜,可他弄得她好舒服……
她觉得他对她是真情真意……要不然,他会去亲她那里?亲的她差点化成一滩水。我的天呀,真不知道还有这一式,那滋味钻心呀……钻到心里再也忘不了啦,想一想,骨头都是酥的……
她忍不住曾悄悄问他:你就恁待见我?
他喘着说:你美得像仙子……恨不得一下把你吃在嘴里……谁说瞎话是鳖,是河里爬那。
想要活享受,得下嘴功夫。
可他这顺口说的,让银芝听了,心都醉了,还有什么说的:那真的值了……随他便吧,豁上了;管他那闷头货知道不知道,该那货倒霉,谁让那货一句话都不会说嘞,他那样的货,就不该用新的,用破的也够着他的材料了。
咯咯咯……差耻就差耻,缺心眼儿就缺心眼儿。那是个在地里拢火烧的烫手的红薯,外边烧得黑不嗤,里面又软又甜,老好吃了,怎么烧手,也舍不得丢手,吃不到嘴里是不肯罢休的。
那两个姑娘看着她,说:“你是不是给吓傻啦,都看不到,只你一人看到了;一会儿咕嘟着嘴,一会儿又笑咪吃的。”
她尴尬地笑笑说:“我才吓不傻嘞,多大点事儿……他就算再显一次,我都不怯哩。”
是呀,多大点事儿。不就是等夜静出来一会儿。老娘还会以为她去上了趟厕所。
等到夜色沉到地上,到处都黑糊糊的。她扎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一听见脚步声响。她就悄悄起来到大门口,屏住气听外面的人。
脚步声到她门前停住了,轻轻咳嗽了一声儿。不是这死鬼是哪个死鬼。
她轻手轻脚打开门,他却闪身进来。
她小声说:“出去呀。”
他搂住她对着她耳朵说:“就在这里。”门楼下黑洞洞的,可这也太不保险了,弄出动静,她哥起来看咋办?那才是丢人丢到家了。
“不敢、死鬼。”她挣着说。
“没事儿,都睡着了……”他压着声说着就解她的衣服。她真的坚持不住了,没有了拒绝的力量。只好任他胡来。
“洗了没?”他悄声问。
“洗了……”她像蚊子一样哼咛。
他就蹲下去一阵舞弄,弄得她都要飞起来了。
她再也忍不住说:“给给给……”
他压着声说:“立着不会出事儿……”
“那你赶快啊……”她真的焦急。
可那奇怪的声音在静静的门楼下,听得一清二楚,听着让人脸红心慌,说不定已经传出老远,给谁听到了,她吓得心里怯怯的,老怕谁突然寻声找过来……心里慌慌的巴着:快点快点……
终于他抱着她不动了,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声音,她赶紧背手轻轻打他,让他把声音压下去。
总算静悄下来,他小声说:“啥时叫我搂着在被窝里睡睡才美哩。”
她都心慌的出着汗:“你快走吧……”
他才拉起裤子,开门走了。
果然是男人们说的:掂起裤子就不认账。那还真是。她大舒了一口气,觉得刚才一直悬在外头的心,一下又回到了肚里。慌怯的心踏实多了。
这死鬼可真胆大……还想去被窝里嘞,那可怎么办?
她轻轻栓上门,平稳平稳呼吸,四处听听,什么声音也没有,就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刚才那一出,谁都不知道,只有天知地知,他知她知。
世上的事儿就是这样的:没人知道的事儿,就等于没有,没有的事儿,怕啥子。
她这才踮着脚悄声回屋里。
她不知道,有一双眼睛就在不远处,贼溜溜盯着她家大门,完完整整地看到了始尾。
那是浩,一个一到夜里就睡不着的人。
他先是去街口转了一圈,记了工分儿,和人说些闲话,说得人家都一个个回去,街上没了一个人,连记分儿的德助都提着马灯回去了。
他就回来坐到自家门口的石台儿上,没有睡意,就在那里像打坐一样,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石台儿是他专门砌来自己用的:到了天最热那时候,他躺在石台儿上就能过夜,那石台儿凉丝丝的。
就是有点窄,不能翻身,有点短,伸不开腿。睡着了,还管他这些哩。
他坐在石台上想等瞌睡了再回去睡,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过来。心说:这是谁,都这时候了,还出来走动……
沃日他的儿,原来是走窝子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