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古老存在……”
秦墨的话如同淬了冰的锥子,狠狠刺破矿坑内短暂的平静。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能量焦糊味,与话语里裹挟的寒意交织在一起,让苏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攥住林宇的袖口,将半个身子躲在他身后。
林宇的目光从赵铁山枯槁的躯体上移开,落在秦墨紧绷的侧脸上。“古老存在?具体指什么?锁钥会费尽心机启动穿刺器,难道只是为了唤醒一个连名字都未知的东西?”他的声音依旧沉稳,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守值令冰凉的边缘——价值洞察之下,他能清晰捕捉到秦墨说出“古老存在”时,周身秩序白光产生的细微紊乱,那是触及未知禁忌时,连专业战士都无法掩饰的本能警惕。
“我们掌握的信息,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秦墨走到那台彻底报废的地脉穿刺器旁,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控制台烧焦的外壳,指尖落下的瞬间,几缕黑色余烬簌簌飘散,“锁钥会的核心计划被内部称为‘归墟重启’,我们花了三年时间,才从一个叛逃者口中撬出这个代号。根据零碎情报拼凑,他们信奉一种早已沉寂的原始法则——那法则与‘价值’‘契约’完全对立,认为现今人类建立的文明秩序,是束缚世界本质的‘枷锁’。”
她顿了顿,语气里染上一丝嘲讽:“他们追求的‘绝对自由’,在我们看来,就是彻头彻尾的毁灭。而‘唤醒古老存在’,被他们视作打破枷锁的唯一钥匙。这些‘存在’不是血肉之躯,更像是……沉睡的规则化身,或者说,是构成世界的‘底层代码’。锁钥会相信,只要能掌控它们,就能重写整个世界的运行逻辑。”
“重写世界逻辑?”苏芮躲在林宇身后,小声重复着这个可怕的词,小脸上满是困惑与恐惧,“那……那我们现在的生活、认知,不都会消失吗?”
“对他们而言,这叫‘新生’。”秦墨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直看向林宇,“至于雨驿镇是‘钥匙孔’——这恰好能解释你身上的特质,林宇。我们科室的绝密档案里,有关于‘初光守值人’的零星记载,提到你们守护的从来不是金银财宝,而是维系地脉平衡的‘契约核心’。雨驿镇的地脉节点,恐怕就是这核心的一部分,或者说,是连接某个‘沉睡代码库’的接口。”
接口……钥匙孔……林宇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旧码头下的秘库,以及那枚悬浮在金色光海中的神秘“账核”。难道那枚看似记录商帮遗产的账核,不只是初光一脉的信物,更是封印或连接“古老存在”的关键?这个念头让他脊背发凉——若是如此,他守护的东西,远比自己想象的更重要,也更危险。
“其他‘钥匙孔’在哪里?锁钥会还有多少类似的计划?”林宇向前一步,追问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他很清楚,只要还有一个钥匙孔落在锁钥会手中,雨驿镇的危机就不算真正解除。
“不知道。”秦墨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我们追查锁钥会多年,却连他们的核心据点都没摸到。这次雨驿镇行动受挫,他们肯定会把情报加密传回总部,其他钥匙孔所在的区域,接下来恐怕会面临更大的压力。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找到更多线索。”
这时,矿坑另一侧传来轻微的动静。秦墨的队员正手持一台形似扫描仪的仪器,对着镇长老等人进行记忆干预——淡蓝色的光束从仪器顶端射出,落在镇民们呆滞的脸上,他们眼中的惊恐与混乱正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秦墨看了一眼,转头对林宇道:“这里交给我们善后,你们先回镇上,尽量保持常态。今天的事,包括‘钥匙孔’的信息,都是最高机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哪怕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宇,“你身边那位云岫老师。”
林宇心中微动。秦墨不仅知道云岫的存在,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看来这个“特殊事件处理科”对雨驿镇的渗透,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或许连云岫老太太的来历,他们都有所调查。
他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拉起还在发愣的苏芮,沿着来时的狭窄通道,一步步走出了阴森的老矿坑。
回到银器铺时,天色已近黄昏。雨驿镇的街道上依旧平静,晚炊的烟火气袅袅升起,混着泥土的清香飘在空气中,仿佛矿坑里的激战只是一场噩梦。但林宇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已如同薄雾般笼罩了整个镇子——几个穿着便装的陌生人正站在街角,看似闲聊,目光却不时扫过银器铺的方向;镇民们路过他时,除了往日的感激,眼中还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敬畏与疏离。官方调查组的到来和矿坑的异动,终究还是瞒不过有心人。
云岫老太太正坐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择草药,翠绿的叶片在她干枯的指尖翻飞,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银白的发丝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看到林宇和苏芮回来,尤其是苏芮苍白的脸色,她花白的眉毛轻轻挑了挑,却没多问,只是指了指厨房的方向,淡淡道:“灶上煨着安神汤,放了茯苓和酸枣仁,你们去喝一碗,压惊。”
林宇心中一暖。这位看似冷漠的老人,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选择用最沉默的方式守护着他们。他低声说了句“谢谢云老师”,先把苏芮送回房间,看着她喝下安神汤,脸色渐渐恢复血色,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紧闭门窗,落上锁。
他需要整理思绪,更需要与曦和账核进行深度沟通。
心神沉入存光瓶的瞬间,熟悉的金色空间再次展开。账核悬浮在空间中央,比以往更加凝实,表面流转的数据流如同金色的溪流,而曦的灵韵化身也清晰了许多——她穿着一身淡金色的襦裙,眉宇间虽带着一丝疲惫,眼神却比之前更显灵动,仿佛经过这次矿坑激战,她的灵韵也得到了某种淬炼。
“大人,您无恙便好。”曦的意念如同温暖的溪流,缓缓涌入林宇的识海,带着真切的关切,“方才引导失控能量时,地脉网络受到了一定冲击,好在核心契约没有受损。只是……那‘熵灭黑潮’的本质太过诡异,它不仅能吞噬能量,还能侵蚀契约本身的‘定义’。”
“定义?”林宇捕捉到这个关键的词,心中一动。他之前只感觉到黑潮的腐蚀性,却没意识到其攻击的本质。
“是的。”曦的化身轻轻抬手,指向账核光球中一段不断扭曲、闪烁着红光的数据流——那是刚才抵御黑潮时,被侵蚀的部分契约代码,此刻正努力自我修复,却始终有一缕黑气缠绕其上,“寻常攻击,破坏的是‘价值’的载体或数量,比如打碎一件器物,消耗一份能量。但熵灭能量不同,它在尝试扭曲‘价值为何是价值’的底层逻辑。打个比方,它会试图将‘诚信’定义为‘愚蠢’,将‘创造’定义为‘消耗’,将‘守护’定义为‘束缚’……这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概念层面的攻击。”
林宇的心脏猛地一沉。锁钥会的目标,远比他想象的更可怕!他们不是在争夺地脉能量,也不是在破坏某个据点,而是在试图篡改世界的“意义”本身!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唤醒古老存在”如此重要——那些存在,或许本身就代表着某种原始的、未被文明定义的“规则”,一旦被唤醒,现有的价值体系、契约秩序,都可能瞬间崩塌。
“曦,账核中有没有关于‘钥匙孔’和‘古老存在’的记载?”林宇急切地问道。账核作为初光一脉的传承核心,或许藏着解开谜团的关键。
曦闭上双眼,周身灵韵涌动,账核光球中的数据流瞬间加速,无数古老的符号、残缺的记忆碎片如同流星般闪过,金色的空间里甚至响起了细微的嗡鸣。良久,她缓缓睁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相关信息……似乎被一层特殊的加密笼罩着,或者说,残缺得非常厉害。我只能从碎片中捕捉到一些模糊的意象:无边黑暗中,巨大的、沉睡的阴影蜷缩在地脉深处;散落在华夏各地的‘光之锚点’,如同星辰般闪烁;还有……一张由地脉能量流动轨迹和特定契约节点构成的……隐形星图。”
“星图?”林宇的呼吸微微一滞。
“没错,一张只存在于地脉网络中的星图。”曦的化身再次指向账核,光球表面浮现出一幅模糊的投影——无数光点散布在黑色的背景上,光点之间有淡淡的金色线条连接,形成一张不规则的星图,而雨驿镇对应的光点,正散发着相对明亮的光芒,“雨驿镇,似乎是这张星图中,一颗比较重要的‘星辰’。想要看到更完整的星图,可能需要激活更多的‘光之锚点’,也就是其他‘钥匙孔’,或者……找到能解开加密的‘密钥’。”
更多的锚点……密钥……林宇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陷入了沉思。这意味着他不能再固守雨驿镇,必须主动出击,寻找其他钥匙孔的踪迹,才能掌握全局的主动权,否则只会永远被锁钥会牵着鼻子走。
就在这时,怀中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打破了房间的寂静。林宇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加密信息,发件人是秦墨,内容简洁却信息量巨大:
“赵铁山尸检初步完成。其体内残留的熵灭物质中,检测出未知活性孢子,具备生物信息存储特性——锁钥会可能通过这种孢子,实现跨区域的隐秘信息传递,之前的情报拦截存在重大盲区。另,总部监测到江州市方向,出现异常地脉能量汇聚,能量频率与矿坑熵灭源有7.3%的相似度,不排除锁钥会在当地有秘密据点。建议提高警惕,必要时可前往江州探查,但需注意隐蔽。”
未知孢子?生物信息传递?江州市有异常?
林宇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锁钥会的手段远比想象的更隐秘,连官方部门的情报拦截都能避开。而江州市……他立刻想到了叶织锦——那位在江州经营拍卖行、曾帮他鉴定古镜的女子,还有之前与霓裳阁有关的周曼,似乎也活跃在江州一带。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锁钥会会不会在多个战线同时行动?雨驿镇是钥匙孔,那么江州市,会不会是另一个“钥匙孔”?或者,是锁钥会研究熵能、培养孢子的“实验室”?
无论答案是什么,江州都必须去一趟。
“曦,准备一下。”林宇心中有了决断,“我们需要去一趟江州市,看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是,大人。妾身会持续监控雨驿镇的地脉波动和账核变化,随时与您保持联系,若有异常,会第一时间预警。”曦的声音带着坚定。
林宇推开房门,夕阳的余晖正从西边的山头落下,将整个院子染成温暖的橙红色。云岫老太太依旧坐在槐树下,手里拿着一根干枯的草药,似乎在研究什么。
“要出门?”云岫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在问“吃饭了吗”。
“嗯,去江州办点事。”林宇没有隐瞒——在这位洞察一切的老人面前,隐瞒毫无意义。
云岫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浑浊却深邃的眼睛直直看向林宇,仿佛能看穿他此行的所有目的:“江州不比雨驿镇,水浑得很,鱼龙混杂,藏在暗处的东西,比矿坑里的黑潮更难缠。你那点家底,省着点用,别到时候连自保的力气都没有。”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林宇腰间——那里藏着守值令,随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布包,丢了过来。
林宇伸手接住,布包还带着老人手心的温度,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根晒干的老山参须子,根须粗壮,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老山参须子,年份足,关键时刻能吊口气。”云岫重新低下头,继续摆弄草药,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别死在外头,雨驿镇的地脉,还需要人守着。”
林宇握紧布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微发热。他知道,云岫看似冷漠的话语里,藏着最真切的关心。他深深鞠了一躬,轻声道:“谢谢云老师,我会活着回来的。”
他转身走出院子,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很清楚,这次江州之行,绝不会平静。钥匙孔的秘密、锁钥会的阴谋、官方部门的态度、沉睡的古老存在……所有的线索,都如同一条条无形的线,牵引着他走向那座繁华而危险的都市。
而他的“初光巡值使”之路,也将从守护雨驿镇这一隅之地,正式迈向巡值四方的广阔天地。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