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信律所的会议室里，空调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得邱玲艳下意识拢了拢外套。
张律师坐在对面，手指夹着钢笔，将一叠文件推到两人面前，动作沉稳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陈先生，邱总，这是我们整理的核心证据。”
张律师翻开第一页，是份盖着权威机构公章的《建材价格鉴定报告》，
“报告显示，事发当日同规格建材的市场均价为九百八十万，即便加上加急费用，总成本也不会超过一千二百万。而您主张的三千五百万，足足超出市场合理范围近三倍。”
邱玲艳拿起报告扫了两眼，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报告有问题！邱氏和姚氏的加急调货涉及特殊运输和临时产能调配，这些隐性成本没算进去！”
“邱总所言的隐性成本，需要书面协议支撑。” 张律师推了推眼镜，又翻到下一页，
“我们调取了邱氏和姚氏的供货合同原件，发现价格修改处仅有经办人签字，未加盖公司骑缝章，在法律上属于瑕疵条款，效力存疑。”
他顿了顿，语气更添几分强势：“更关键的是，赵先生提供的录音显示，
陈先生当时明确让经办人临时改价，这句表述足以证明价格调整并非基于实际成本，而是带有主观恶意。”
邱玲艳还想反驳，却被张律师递来的录音笔堵了回去。
按下播放键，陈新当时让王经理改价的声音清晰传出，没有任何模糊地带。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能烦躁地靠在椅背上。
这些证据环环相扣，连她带来的法务顾问都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无力回天。
反观陈新，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坐姿端正，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平静地掠过每份证据。
等张律师说完，他才缓缓开口：“第一，赌约是赵天虎主动提出，字据和在场证人可证其自愿性。
第二，调价时我已说明包含‘合作诚意补偿’，并非单纯建材成本。
第三，邱姚两家的补盖公章手续正在办理，随时可提供补充证据。”
“陈先生的辩解缺乏法律依据。” 张律师摇头，
“合作诚意补偿无书面约定，证人与陈先生存在利害关系，效力有限。
我方的诉求很明确：退还两千三百万超额部分，此事一笔勾销，否则法庭上见。”
“不可能。” 陈新的语气没有丝毫松动，“赌约有效，我没理由退钱。”
张律师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收起文件站起身：“既然如此，我们只能等待法院传票。
提醒陈先生，若被判欺诈成立，不仅要退钱，还可能承担刑事责任。”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会议室，留下满室凝重。
门刚关上，邱玲艳就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我爸打电话，让他联系省高院的人！赵天虎这是玩阴的，咱们不能认栽！”
“别打。” 陈新按住她的手腕，“这事我自己能解决，不用麻烦。”
“你能怎么解决？对方证据都摆到脸上了！” 邱玲艳急得眼眶发红，
“我知道你好面子，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
“不是好面子，是心里有数。” 陈新递给她一杯温水，语气放缓，
“你先回去，帮我盯着工地的建材供应，这边的事我来处理。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
邱玲艳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眼神坚定不似作伪，最终只能妥协：“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不管多晚都接。”
她起身时，又忍不住叮嘱，
“实在不行就找姚璐，姚家在政法系统也有人脉。”
送走邱玲艳，陈新独自坐在会议室里，指尖在手机通讯录上滑动，最终停在老宋这个名字上。
按下拨号键，电话很快被接通，宋卫腾的大嗓门透着烟火气：“小新？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缺钱了？”
“老宋，我遇到点事，想找你聊聊。” 陈新笑了笑，
“你现在方便吗？老地方见？”
“方便！我这就过去，给你点好的，烤串啤酒管够！” 宋卫腾爽快答应，
“二十分钟到。”
挂了电话，陈新驱车赶往城西的老地方大排档。
此时正是上午十点，大排档刚开门，老板看到他就笑着打招呼：“陈兄弟，好久没来啦？宋哥刚打电话说要订座，我给你们留了最里面的位置。”
陈新点头致谢，刚坐下没两分钟，宋卫腾就骑着一辆旧电动车赶来了，
他一屁股坐下，就给陈新满上啤酒：“说吧，是不是工地上出事了？还是被人欺负了？”
“比那麻烦点。” 陈新拿起烤串咬了一口，把赵天虎赌约、调价被起诉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末了补充道，
“我记得你说一直在考法院的工作，想让你帮我问问，这种情况胜算大不大？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细节？”
宋卫腾原本嚼着烤串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头渐渐皱起。
“你这情况，关键点不在价格本身，在赌约的性质。”
宋卫腾放下筷子，认真分析起来，“赵天虎主动提出赌约，属于民事意思自治，只要能证明他当时清楚赌约后果，价格条款就算有瑕疵，也不能完全推翻。
那个录音里你说临时改价，可以解释为根据赌约约定临时确定赔偿金额，而非恶意抬价。”
陈新眼睛一亮：“这个角度我没想到。”
“还有那个价格鉴定报告，” 宋卫腾继续说，
“权威机构也有疏漏，他们算的是常规成本，没算紧急调货的违约成本。
邱氏和姚氏为了给你备货，肯定推掉了其他订单，这些违约金都可以作为补充成本证据，能大大削弱报告的效力。”
他顿了顿，又问：“你手里有没有赵天虎当时炫耀签了姚氏订单的证据？
比如聊天记录、证人证言？如果能证明他明知建材是你的，还故意抢单，他的主观恶意就比你大，法官量刑时会倾向于你。”
“有！李叔和我爸妈都能作证，赵天虎当时在饭店里亲口说的。” 陈新连忙点头。
宋卫腾喝了口啤酒，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这案子没那么糟。你现在要做的，第一，让邱氏和姚氏出具书面证明，说明加急调货的违约成本。
第二，找李叔他们写证人证言，重点强调赵天虎的主观故意。
第三，补全合同的骑缝章，让价格条款合法化。”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认识几个专攻民事纠纷的律师，水平很高，回头我把联系方式给你，你让他们帮你梳理证据链。
记住，法庭上别被对方的气势吓住，事实和证据才是硬道理。”
陈新心里的石头瞬间落了地，端起酒杯和宋卫腾碰了一下：“老宋，太谢谢你了，等我这事儿过去，一定请你吃顿好的。”
“跟我客气啥？” 宋卫腾笑了，“咱们这交情，不用来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