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翼本就提心吊胆，生怕下一个被推出午门的便是自己。
又从唐子苍口中听说了牙牙和萧家军折磨人的手段，顿时吓得更加厉害。
“韩万丈是被她亲手抓住，然后从城墙上抛了下去，断了数根肋骨。”
“随后捂了嘴，绑在激战中的城墙之上吊了数日。”
“最后被交战中的巨石、乱箭和热油折磨了好几天，活生生痛死的。”
从被萧家亲卫带回皇宫，唐子翼本就匮乏的睡眠，更是彻底毁了。
他已经连着两日没有合过眼。
登上帝位后的雄心壮志，在一连串的败仗。和屡次暗杀失利中，已经彻底成为过去。
打又打不过、算又算不过。
明的暗的阳的阴的，能使的招数都用过了，依然改变不了对方颠覆盛朝基业的声势。
要怪只能怪先帝引狼入室。
他作为新帝，已经拼尽全力了，但大势如此，人力难及。
盛朝落入萧觉之手，这事武帝若是要怪，应该去怪父皇吧？
他还年轻，还不想死啊。
就算要当亡国之君，就算要寄人篱下、苟延残喘，但他依然想活下去。
在对死亡和酷刑的想象和惧怕中，回宫第六日，唐子翼终于等来了萧觉手下谋士之首，文若。
一番利弊分析之后，几乎没有过多犹豫，唐子翼就答应禅位了。
他亲笔写了诏书，说着自己为了黎民百姓，愿意退位并把皇位禅让给萧王萧觉。
萧觉按照流程辞让一番，唐子翼再次下诏。
消息纷纷扬扬传到盛朝各地，豪强和百姓纷纷请命，让萧觉接受禅位，早日登基。
萧觉再辞，唐子翼再下诏。
如此三辞三让后，唐子翼已是精疲力尽，恨不能跪下来求萧觉赶紧登基，不要再折磨他的时候，萧觉才表现无奈地接下玉玺，坐上了皇位。
自此，萧觉改朝为孟朝，改号武安，是年为武安元年。
统治这片土地四十年的盛朝，彻底落下帷幕。
……
既然已经禅位，唐子翼和唐子苍便分别被封为夷乐公、安乐公，被萧觉下旨，赐居离皇宫最近的西门前街。
说是对前朝皇族的优抚，但谁又不知道那西门前街正好被禁军、城门卫和御前军的新营地团团包围。
住在这里，唐家兄弟们连半夜说梦话，都要小声些，免得被营中巡夜军官发现，上报给朝廷。
这日子本来就够苦了。
但武安帝萧觉给他们唐家皇族的优抚不止于此。
他给兄弟俩赐婚了。
和当初为萧觉赐婚时一样，完全没有经过男方同意，定下了人选和成婚日期，就让对方尽快成婚，早日繁衍后嗣。
“毕竟也是亲戚，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表弟你耽误年华，老来无人承欢膝下呢？”
当初唐子翼对萧觉的话，如今原封不动地被还了回来。
就是这个人选……让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目瞪口呆，迟迟合不拢嘴。
唐子翼赐婚顾国舅顾勇之女顾明珠。
唐子苍赐婚京城文士李轨之女李瑞珠。
乱点鸳鸯谱也不过如此了吧？
盛朝已灭，虽然大部分官员都得以留用，但顾、李两家却不在其列。
顾勇和顾博彦当日城破就身受重伤，如今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静华公主用被抄家后剩下的、最后一点金银请来了大夫。
但每个看过的大夫都摇头，说以后两人只能在床上静养，干不得重活，且寿数都有影响。
正在愁云惨雾之际，就接到了萧觉下的旨意，让顾明珠下个月就嫁给唐子翼。
当时顾明珠就哭闹了起来，嚷嚷着她宁死也不会嫁。
但这次哭闹和一年前的结果大不相同，唐静华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醒了没？”
顾明珠自从当日扬州城外被俘，先是被扔马厩，后是被扔地牢，好不容易进了京，却被抄了家，只能跟父母兄长一大家子挤在一个租来的小宅子里，可谓是受尽了苦楚。
美人也是需要精心养护的。
没了锦衣玉食和细心呵护，又日日不得安眠，她头发大把大把地掉，面色蜡黄不说，连一双往日明亮的眼睛此时也显得阴郁呆滞。
这样的女儿瞪圆了眼睛，眼含热泪地控诉着自己，自然也换不来唐静华的心软。
短短数月，她家破人亡不说，还从云端掉到了泥泞里，成了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庶民？
她现在对女儿的眼泪和委屈没有半点耐心，只想把这个祸头子压下去。
“现在那个位置上坐着的不是你表哥了！是萧觉！”
“和我们家有仇的萧觉！”
“你还想抗旨，你凭什么抗旨？”
“还你不嫁？怎么，你想死，还想带着我和你父亲、哥哥、嫂子和侄女一块死？”
“明珠，我和你父亲自小疼爱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
顾明珠被唐静华缺乏保养有些劈叉、长了倒刺的手指直直戳到额。
被戳的地方尖锐刺疼，但这也抵不过她的心疼。
她不明白，往日最是疼爱自己的母亲，如今怎么能对她如此狠心。
“可我和苍表哥……”
唐静华呸了一声，打断了女儿的哀泣哭诉。
“可别提那怂包了！”
“我唐家就没见过这么没脑子又没骨气的男儿。”
“前线军队还在真刀真枪拼死守城呢，他倒好，一天照着三顿在阵前劝降！”
“那时候他可还是盛朝的王爷呢！”
“唐家三代的脸都被他给丢尽了，好歹你子霖表兄还坚持反抗到死前那一刻呢。”
顾明珠听不得心上人被诋毁，张口替他解释。
“他是为了我的安危。难道我和他一起抵死不从，萧觉就打不进城了吗？”
“还不是唐子翼没本事，守不住江山，我和苍表哥也没有办法。”
“再说了，唐子霖那样梗着脖子拼死外逃，被乱箭射死才是真的蠢吧。人死如灯灭，那才是真的再没翻盘机会呢。”
唐静华咬牙甩了她一耳光。
“逆女，我说一句你倒有十句在等着我！”
“自小我就是这么教你孝顺母亲的吗？”
顾明珠被一巴掌打懵了，捂着脸连哭泣都忘记了，只知道怔怔地望着十分陌生的母亲。
“你要死最好早点死，死不了就给我乖乖嫁了。”
“要是拖累了我和你父亲、哥哥，别怪我这个做母亲的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