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上次是不是说过,不要再给我找麻烦!要是有麻烦,你就带着你那堆破烂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一个月600块的租金,我租给人家小白领,多少刚毕业的小姑娘抢着要!给你姓唐的,我好好的房子都被住臭了名。”
“当初你哭着说外婆生病,身上没钱让我把房子租给你的时候,可没告诉我你干的是这种行当!”
“好么,现在都被扫黄扫走了,还想赖在我房子里?还想威胁我?”
“你一个外地来的夜场妹,真以为能吓唬人呢?”
唐糖没开口,房东的连珠炮已经轰了三分钟,还没有半点停的迹象。
女孩看了来九鑫一眼。
来九鑫愣了愣,后知后觉人姑娘不想让他旁听,只好摸摸鼻子,乖乖走到了708室门前往天井外看。
这个位置就只能听到唐糖的声音,听不到女房东暴躁的口吐芬芳了。
“是,很感激您当初肯把房子租给我,那时候我未成年,确实不太好租房。”
其实是当时她看起来太穷了,房东都觉得她可能会拖欠租金,只有林姐让她入住了。
唐糖不是不感激的。
她对林美岚多次忍让,多多少少也有给林姐面子,不想让房东为难的意思。
林美岚是林姐的远房堂侄女。
她其实出事的时候,就想过林姐会拉偏架,但没想到她会做得这么绝。
在不到二十年的人生路上,她不是没有接收到善意,但好像总是浅浅淡淡。
就像清晨草叶上坠着的露珠,虽然微小但也美好,甚至有时候在光线折射下如宝石般亮晶晶,让她想永远收藏。
但它们最后都在现实的暴晒下,很快就会变成水渍。
徒留难看的印记。
余子言是这样,女房东也是这样。
她曾经心生向往,用来鼓励自己坚持下去、强大起来的人或事。
都会在某个她不曾发现的瞬间,变成她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的样子。
唐糖放空的眼神不自觉地放在特意站远的来九鑫身上。
他正在给自己左手和右手排演偶像剧。
男人左手最长的两只手指正从走廊护栏的扶手上腾空而起,再一跃而下,弯曲着跪在了右手稳稳立于扶手中央的食指前。
他辨别度颇高的少年音夹了起来,小小声地给手指演员们配音,说着诸如“公主殿下我来迟了!”的幼稚台词。
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快乐到有点缺心眼的程度。
这是她人生路上遇到的最突兀、也最大手笔的善意。
他是否也会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幻泡影?
他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搞不清这个问题的唐糖,心底的躁意也在强硬起来的语气中展现出来。
“但我是交了一年房租,现在租约还有2个月,你说让我滚出去我就要滚出去啊?”
“要我走,可以啊。把钱给我。”
林姐在电话里冷哼,满是不屑。
“1200块当谁看的上啊,老娘房子租给你是在做慈善。”
“这钱都不够我交一个月灵活就业社保,老娘就当赏你的,拿了钱就滚。”
唐糖也算完了账,一条条列得飞快。
“谁跟你说1200,租金1200,押金600。”
“这楼没电梯,搬家要爬7层楼,我请搬家公司的话,人家也会按照一层楼100元加价,那搬家费至少要1200。”
“突然把我赶出来,我临时住宿费就按一星期找房,每天酒店200起步,那就是1400。”
“重新找中介看房需要付中介费等,正常是一个月房租,我们就按这600算,还得再加600元。”
“你转我五千,我现在就走。”
林姐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破唐糖的耳膜。
“你疯了吗?不如去抢好了!”
唐糖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她一连串问候唐美芳的长篇大论告一段落,这才重新把手机拉回来。
“你都没和我商量过,就换了锁,把我行李丢出门,这往小了说是没有契约精神,往大了说那就是非法侵入他人住宅和侵犯他人财产。”
“这两罪名真往重了判,那可是要坐牢的。”
“林姐,你既然这么接受不了我被带去派出所,应该也不想和我在所里见面谈吧?”
不管林姐气得怎么语无伦次,最后五千元还是一分不少,在半小时内到了唐糖的绿泡账户。
这三天工作之外的进账轻轻松松破万,让唐糖心中滋味复杂。
她和来九鑫大包小包跟民工进城一样扛着东西下楼时,她还在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想办法开辟一下这项副业。
感觉用自学的法律知识赚钱,比她在【响】辛辛苦苦跳一晚上舞的性价比还高。
但她本身只有初中学历,不可能法考,没有办法真的做法律咨询,只能靠打擦边球讨钱。
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又有触法风险。
舞者的工作有点累,还会遇上客人骚扰和社会名誉降低,但确实低风险高收益,月入五位数很稳定。
唐糖走起了神。
因为两人现在都像老黄牛似地低头扛包,不需要再端姿态的来九鑫,倒觉得下楼比上楼轻松多了。
他肩膀上扛着那个大到夸张的蛇皮袋,腋下夹着桶和脸盆,手上还抓着一个大食盒,边吭哧吭哧下楼边还问呢。
“你不让房东过来开个门,进去看看有啥东西落下么?”
“咱就这么直接走了呀?万一有贵重物品,不是便宜那老女人了。”
唐糖刚刚开搬之前就检查过了。
她放在床头的票据夹、病历册和自学书籍,被李姐胡乱用床单包了,一块塞在蛇皮袋里。
这就是她最值钱的东西了。
她手上的储物箱装了四季衣服鞋袜加起来不到十套,还有一些日常用品,现在被她抱在怀里。
“没事,我没有贵重物品。”
哦,她身上还有值钱的。
那个从余子言口袋里薅回来的名表,一直都在她的双肩包里放着呢。
来九鑫的担忧被冻住了。
他默默地低头,继续扛包。
直到把行李塞满了车厢和后座,他才重新活泼起来。
“你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吗?去朋友家?亲戚家?”
唐糖不太在意地把背包抱好,指了指他们来时的方向。
“回A医吧。”
刚好隔壁床位的大叔去世,床位空出来暂时没人入住。
她和医院商量一下,在病房里加张临时折叠床,先过渡几天。
来九鑫大声诶了一下,就打算掉头开回去。
掉头掉到一半,他震惊转脸:“ber,你打算去蹭病房住吗?”
唐糖理所当然地点头。
“酒店一晚上要两百呢!”
“要找到A医附近的廉租房,总是要花些时间,那成本更往上涨了,当然要节流啊。”
你不是和房东要了一个星期的临时住宿费吗?
来九鑫咽了口口水,把自己到了嘴边的震撼困惑给咽回去了。
“医院人来人往的,还有门禁。你下班回去连大门都进不去,不方便啦。”
“市中心的曼达华我家有股份,常年给我留了个套房,我们去住那边呗。”
唐糖闻言,低头看手机屏幕的视线微凝。
她的心往下一坠,模糊的不安在心底颤动。
她想起了外婆账单上缴费的一百五十万,想起了那满满当当、价比黄金的乌鱼子,那些让她忐忑又很难拒绝的种种好处一一浮过眼前。
“我们……去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