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炮艇的突然出现,如同一片不祥的阴云,笼罩在黑鱼嘴渔村上空。
它没有立刻靠岸,只是在距离海岸数里的海面上不紧不慢地巡航,艇首那门小口径舰炮偶尔转动,冰冷的炮口似乎在无声地扫视着这片刚刚获得新生的土地。
这种无形的压力,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窒息。
“鬼子这是在试探,也是在施压。”李星辰放下望远镜,脸色冷峻,“他们可能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只是例行加强巡逻。但无论如何,葫芦港的秘密绝不能暴露,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指挥部里气氛凝重。林老大狠狠地吧嗒着旱烟,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海里的事,门儿清。这铁王八壳子在这儿转悠,咱们的船根本出不去,更别说把那些大家伙运进来了。”
柱子急道:“司令,要不我带人晚上摸上去,把它炸了!”
“胡闹!”李星辰斥道,“打草惊蛇,只会引来更多的鬼子舰艇!当务之急,不是跟它硬碰硬,而是趁它还没完全封锁这里,尽快把山里的设备运进来!有了设备,我们才能造出能跟它在海上说话的家伙!”
他目光扫过众人:“陆路!走陆路!虽然艰难,但这是目前唯一相对安全的选择。”
计划迅速制定。从张家堡根据地到黑鱼嘴,直线距离超过上百公里,中间要翻越数座山岭,渡过几条河流,还要穿过敌占区边缘的平原地带。
要运送沉重精密的大型机床和设备,无异于一次长征。
“柱子,你带特战中队前出侦察,清理沿途可能存在的眼线和小股敌人,确保路线安全。”
“赵大海,你的四团负责全程警戒和护送,分段接应,重点把守险要路口和渡口。”
“陈参谋长,你在张家堡统筹,组织民夫和运输队,设备拆卸装车要快,要稳!”
“林大哥,黑鱼嘴这边,组织乡亲们准备接应,清理出隐蔽的仓库和安装场地。”
一道道命令下达,整个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李星辰亲自返回张家堡坐镇。设备拆卸和包装是一项极其精细的工作。
王珂带领技术员们日夜不休,小心翼翼地将缴获的机床和系统奖励的炼油设备部件拆卸下来,用厚厚的稻草、棉絮和木框包装固定,装上系统刚刚奖励的大卡车(伪装成普通货车)和征集来的骡马大车。
深夜,运输队悄然出发。最沉重的核心部件由卡车运输,较轻的则由骡马驮运。队伍拉得很长,前后都有精锐部队护卫。李星辰骑着马,前后奔波,指挥协调。
路途比想象中更加艰难。所谓的道路,大多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和乡间土路。卡车经常陷入泥坑,需要人力推搡,骡马不时失蹄。遇到陡峭的山坡,甚至需要将设备卸下,用绳索绞盘一点点拉上去。
天气也来添乱。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让道路变得泥泞不堪,车队行进速度骤减。战士们和民夫们浑身湿透,满身泥浆,却咬着牙,喊着号子,推着车轮,拉着绳索,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李星辰跳下马,和战士们一起肩扛手推,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流下。
他不断大声鼓励着大家:“同志们!加把劲!这些铁疙瘩,就是咱们将来打鬼子的利器!早一天运到,咱们就早一天有自己的兵工厂,有自己的船!”
林雪也带着黑鱼嘴的乡亲们,提前赶到中途的接应点,搭建了简易的雨棚,烧好了热水热汤。看到运输队如此艰难,她心疼不已,带着妇女们用干毛巾为战士们擦拭雨水,端上姜汤。
一次休息时,李星辰坐在一块岩石上,检查着被雨淋湿的装备。林雪拿着一件蓑衣走过来,默默披在他身上。
“司令,喝口热水吧。”她递过一个粗瓷碗,声音带着哽咽,“大家……太辛苦了。”
李星辰接过碗,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驱散了部分寒意。他抬头看着林雪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和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语气放缓:“没事,撑得住。等把这些运到,建起我们的基地,一切就都值得了。”
林雪看着他布满血丝却依然锐利的眼睛,看着他被泥水沾染却依旧挺拔的身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和崇敬。她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绣着一朵小兰花的干净手帕,犹豫了一下,轻轻替他擦去脸颊上的一道泥痕。
李星辰微微一怔,没有躲闪。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带着一丝颤抖。两人目光短暂交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超越战友情的微妙气息。雨水敲打着蓑衣,发出沙沙的声响,周围战士们的喧嚣仿佛远去。
“司令……我……”林雪脸颊绯红,刚要说什么,却被远处传来的一声骡马嘶鸣和惊呼打断。
“不好!有辆车陷进泥潭了!”
李星辰立刻站起身,将蓑衣塞回林雪手里:“我去看看!”说完大步冲向出事地点。
林雪握着还带着他体温的蓑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又充满了担忧。
经过三天两夜的艰难跋涉,损失了部分骡马和一辆卡车(被迫放弃),运输队终于抵达了黑鱼嘴外围的山岭。最危险的一段路过去了,众人松了口气。
最后一段路是从山岭到渔村的平缓地带,相对好走,但也是最容易暴露的区域。李星辰不敢大意,命令部队加强警戒,夜间行进。
月黑风高,运输队悄无声息地穿梭在田野和丘陵之间。眼看再有几个时辰就能抵达目的地,意外还是发生了。
队伍侧翼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和喊杀声!
“有埋伏!”柱子大吼一声,护卫部队立刻就地依托地形展开反击!
李星辰迅速冲到前方,只见侧翼的黑暗中,影影绰绰有上百号人,穿着杂乱的衣服,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正疯狂地向运输队冲击,试图抢夺物资!
“不是鬼子!也不是伪军!”柱子一边开枪一边喊道,“像是土匪!或者……溃兵!”
这些人战术混乱,但打法凶悍,亡命徒一般。
“挡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靠近设备车!”李星辰厉声下令,手中的冲锋枪喷出火舌,精准地点倒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敌人。
护卫部队火力强大,很快压制住了对方的攻势。但这些人异常顽强,被打退一波又冲上一波,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妈的!肥羊!这么多车!肯定有好货!”
“抢了!老子们饿疯了!”
一场混战在黑夜里展开。枪声、爆炸声、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运输队的民夫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星辰冷静指挥,很快发现这群乌合之众的弱点。他命令柱子带一个小队迂回到侧后,发起突袭。
“缴枪不杀!”柱子大吼着,如同猛虎下山,瞬间冲垮了对方的阵脚。
溃兵们腹背受敌,士气瞬间崩溃,纷纷扔下武器投降。战斗很快结束。清点战场,击毙二十余人,俘虏三十多人,其余逃散。
李星辰走到一个被俘的小头目面前,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袭击我们?”
那小头目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神凶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呸!老子是国民革命军新编第七旅的!被鬼子打散了,没吃没喝,就想弄点盘缠回家!怎么了?”
“国民党溃兵?”李星辰眉头紧锁。这些人军纪败坏,与土匪无异。
“长官……长官饶命啊!”另一个俘虏跪地哭嚎,“我们也是没办法……上头跑了,没人管我们,饿得实在受不了了……看你们车队这么大,以为是……以为是肥差……”
李星辰看着这些曾经是军人,如今却堕落成劫道匪徒的溃兵,心中五味杂陈。既是怒其不争,又有几分悲哀。
“司令,怎么处理?”柱子问道。
李星辰沉吟片刻。全杀了,于心不忍;放了,恐生后患;收编,这些人匪气太重,难以管教。
就在这时,负责后方警戒的战士急匆匆跑来报告:“司令!不好了!刚才交战的时候,有几个溃兵趁乱往南边跑了!我们没拦住!”
“南边?”李星辰心中一凛,“那个方向……是鬼子据点!”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溃兵为了活命,很可能跑去向鬼子告密!鬼子一旦知道有一支运输大量物资的队伍出现在黑鱼嘴附近,后果不堪设想!
“立刻打扫战场,收缴武器,把俘虏带走!运输队加快速度,必须在鬼子反应过来之前,进入黑鱼嘴隐蔽!”李星辰当机立断,语气急促。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气氛比之前更加紧张。每个人都明白,真正的危险,可能才刚刚开始。
经过最后一段急行军,运输队终于在天亮前,将沉重的设备物资安全运抵黑鱼嘴,迅速转移进早已准备好的、依山挖掘的隐蔽洞库中。
看着最后一件设备入库,李星辰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然紧锁。他转身对柱子命令道:
“立刻加强所有方向的警戒!派出侦察兵,向南侦查,尤其是鬼子据点的方向!我要知道那帮溃兵,到底有没有去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