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粒金色颗粒炸开时，我正抓着热敏纸的灰烬。碎片扎进虎口，像有根线从皮下往上拉，把灰烬往肉里拽。灰烬在皮肤下亮起来，勾出一条发光的路线，指向消防通道。鞋底传来灼痛，低头看，铜屑正黏在鞋面上，每走一步，地面就留下焦黑的钥匙印，像是有人拿烧红的模具烙出来的。
通风口吹出的风带着腐味，像晒过头的蚕茧在闷热里发霉。我靠墙挪动，风衣蹭过墙面，刮下一层金色粉末。手指摸过去，墙皮裂了，露出底下蛛网般的铜色裂痕，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整栋楼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蛀空了。
衣柜门变形卡死，我用三脚架撬开一条缝。1993年的童装还在，红睡裙叠得整整齐齐。我把化妆镜抽出来，镜框沾着干涸的金色液体，一碰就发黏。对准左眼拍下特写，取景框突然跳出“xL-07”的错误提示，紧接着，一段画面冲进脑子——七岁的我蹲在床边，手指抠开一个女孩的耳朵，往里塞发光的蚕卵。她手腕上的玫瑰胎记转了个方向，和我现在右耳的银环位置一模一样。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镜面泛起波纹。雨夜的影子在镜中晃动，红睡裙的我抬起头，冲着现在的我笑。我猛地合上镜子，后背撞上衣柜，几件旧衣服滑下来，其中一件袖口绣着“xL-07”，针脚和304室血手印的编号完全一致。
走廊里张婶正用抹布擦窗台。她听见脚步声回头，搪瓷缸搁在窗沿，缸底沉着几颗乳白色虫卵。我举起相机，镜头刚对准她，取景框里的声纹波形突然分裂成三条，叠加着不同年龄的女声。她突然捂住鼻子后退，假窗的缝隙里渗出黏液，滴在搪瓷缸上，和我太阳穴渗出的液体颜色一样。
“这窗台不该有虫啊。”她说话带着唐山口音，可最后一个字却变成了标准普通话。她的眼球蒙上一层酒红色薄膜，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侧染透。我后退时撞到晾衣架，一叠老照片飘下来。1993年的全家福摊在地上，穿红睡裙的小女孩坐在前排，耳垂上的银环和我现在的款式一模一样。她冲我笑，嘴角歪得和我拍照时的弧度分毫不差。
我蹲下捡照片，指尖刚碰到相纸，一股酸味从通风口灌进来。黏液痕迹顺着墙根延伸，我从包里掏出显影剂喷上去，墙面浮出荧光足迹。七组脚印，尺码从成人到童鞋都有。最小那双停在704室门口，鞋印和林昭童年档案里的鞋码完全吻合。
我把运动相机架在走廊转角，设定自动拍摄。储存卡插进去的瞬间，指甲缝里钻出白色絮状物，像丝线一样往卡槽里爬。我掰断那截絮丝，显微模式下能看到内部结构和神经突触几乎一致。
午夜钟声响起时，荧光足迹突然立了起来，像被无形的线提着，朝704室移动。我举着相机后退，取景框里七双脚同步抬起、落下。最小的那双红皮鞋突然加速，鞋面裂开，涌出大量蚕宝宝。它们爬过显影剂，在地面织出四个字：“母体将醒”。最后一个字的末笔还在蠕动，像是没写完。
b2消防门虚掩着，梅花钥匙插进去，门缝里卡着半截儿童银镯。我用力一推，镯子掉进黑暗里。弯腰去捡，发现内圈刻着一行小字：“赠爱女林镜心”。我摸出匿名快递里那枚血镯，比对刻痕，完全一致。dNA检测结果还没出，但我知道，它们是同一副。
潮湿的脚步声从通道深处传来，我打开紫外线灯。光束扫过地面，一道发光的蚕丝从门缝延伸进去，像神经纤维一样分叉，最终接入监控室的主服务器接口。丝线表面有微弱脉冲，和地底的节拍同步。
通风管里传来老周的声音：“妈妈在等……”
我抬头，镜头表面已经爬满细丝，像是有人用发丝在玻璃上画了无数道划痕。手电筒照向保安室，墙上贴满了照片。每一张都是他站在704室门口，手里拿着不同编号的铜钥匙。拍摄时间全是凌晨两点十七分，三十年来，从未间断。
我举起相机对准服务器接口，准备拍摄蚕丝连接点。取景框刚锁定目标，左眼突然剧痛。视野裂开，虹膜像玻璃一样碎成螺旋状，裂纹走向和斐波那契数列完全一致。右眼还能看清，左眼却开始回放画面——手术台上的我，脑部插着七根导管，每一根都连向不同的时空切片。第七根导管尽头，是现在握着相机的我。
我闭上左眼，继续拍摄。储存卡提示写入成功，可回放时，画面里没有服务器，只有一片蠕动的金色黏液。我拔出卡，指甲缝的白色絮状物又长了出来，缠上手指，往皮肤里钻。
走廊应急灯开始频闪，墙面裂缝渗出更多金色液体。我握紧相机，取景框边缘浮现出一串数字：38:07。它和左臂褪色的公式纹身重叠，在皮肤上烧出新的图案，像一个扭曲的克莱因瓶。地下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虫儿飞》的调子，在通风管里来回碰撞。
我按下快门，闪光亮起的瞬间，听见银镯在黑暗里轻轻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