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山在那片湿热得让人窒息的雨林里,度过了他人生中最绝望、最恐惧的几天。
每一刻都像是在地狱边缘挣扎。巨大的、色彩斑斓的昆虫让他头皮发麻,夜晚此起彼伏的兽吼吓得他蜷缩在树洞里瑟瑟发抖,不敢合眼。他靠着辨认一些看起来无害的野果和蘑菇充饥,好几次差点中毒,拉得几乎虚脱。身上的破衣服早就被荆棘刮成了布条,皮肤上满是蚊虫叮咬的红肿和划痕。
他无数次地想起江婉儿,想起那个井然有序、充满希望的城邦,悔恨和渴望如同毒蚁啃噬着他的心。如果……如果他当初没有背叛,现在是不是正和婉儿一起,住在坚固的石屋里,吃着热乎乎的食物,而不是在这里像蛆虫一样等死?
“婉儿……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在又一次因为误食了有毒的果子而腹痛如绞、瘫在泥泞中时,他涕泪横流地喃喃自语,可惜,无人回应。
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无声无息地死在这片陌生丛林里,成为野兽的粪便时,转机出现了。
那是一个黄昏,他正虚弱地靠在一棵树干上,试图找到一点能果腹的东西。突然,一阵粗野的呼喝声和野兽奔跑的动静由远及近。
赵山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想躲起来,却因为体力不支,脚下一软,摔进了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里。
几乎是同时,几个身影敏捷地窜到了他附近。那是几个……外形极其丑陋彪悍的兽人!他们有着类似人类的身躯,但脑袋却更像是放大版的鬣狗,吻部突出,满口黄牙,耳朵尖立,身上覆盖着粗糙肮脏的短毛,散发着浓烈的腥臊气。他们手里拿着粗糙的骨棒和石矛,身上还沾着猎物的血迹,眼神凶残而警惕。
是兽人!赵山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比起野兽,这些明显具有智慧的、充满攻击性的生物更让他恐惧。他紧紧捂住嘴巴,连呼吸都屏住了,祈祷这些可怕的生物没有发现他。
然而,他摔进来的动静还是引起了注意。
一个鬣狗兽人抽动着鼻子,浑浊的黄绿色眼睛猛地转向赵山藏身的蕨丛,发出了低沉的、带着威胁的“呜呜”声。
“什么东西?”另一个鬣狗兽人粗声粗气地说着赵山听不懂的语言,用石矛拨开了茂密的蕨类植物。
赵山暴露了。
他看着眼前这几个散发着恶臭和凶戾气息的鬣狗兽人,吓得浑身瘫软,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骚臭味弥漫开来。
几个鬣狗兽人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了刺耳的、如同夜枭般的哄笑声。
“哈哈哈!看这个两脚兽!吓尿了!”
“瘦得跟柴棍一样,没几两肉。”
“味道还这么难闻!比腐肉还臭!”
他们用石矛戳了戳赵山软绵绵的身体,像是在检查一件垃圾。赵山闭着眼睛,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撕碎分食,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那个最先发现他的鬣狗兽人,似乎是这个小队的小头目,他围着赵山转了两圈,黄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而残忍的光。
“首领不是说,最近部落里缺干杂活的奴隶吗?”他咧开大嘴,露出森白的利齿,“这个两脚兽虽然瘦弱,看起来也没什么力气,但好歹是活的,带回去,扔去掏粪坑、清理猎物内脏,总比我们自己干强。”
其他几个鬣狗兽人一听,觉得有道理。杀了确实没多少肉,带回去当奴隶使唤,还能省点力气。
“算你走运,弱小的两脚兽!”小头目用石矛狠狠戳了一下赵山的肩膀,留下一个血印,恶狠狠地说道,“跟我们走!要是敢逃跑,就把你撕碎了喂崽子!”
赵山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从对方没有立刻杀死自己,以及那粗暴推搡的动作,隐约明白自己暂时不用死了。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忍着肩膀的剧痛和满身的恶臭,踉踉跄跄地跟在这几个鬣狗兽人身后,走向丛林深处。
他不知道自己将被带往何方,未来等待他的是什么,但此刻,能多活一刻,就是一刻。
鬣狗部落的聚居地,位于一片阴暗的山谷里,到处都是胡乱搭建的、散发着恶臭的窝棚,地上随处可见啃干净的骨头和污物,环境比赵山想象的还要肮脏恶劣。
他被像扔垃圾一样,扔给了一个管理奴隶的老鬣狗兽人。那老兽人瞎了一只眼,脾气暴躁,用一根带着倒刺的皮鞭,教会了赵山在这个部落里的“规矩”。
他的工作,确实就是最脏最累的——清理公共区域的粪便和垃圾,处理狩猎队带回来的猎物,剥皮、掏内脏、清洗血污……每天从早干到晚,得到的食物却少得可怜,通常是其他兽人吃剩下的、带着腥臊味的骨头渣,或者一些发霉的、连鬣狗自己都不爱吃的腐肉。
稍微动作慢一点,或者做得不合心意,鞭子就会毫不留情地抽下来。几天下来,赵山身上就布满了新旧交错的鞭痕。
他睡在窝棚最潮湿、最肮脏的角落,连块像样的兽皮都没有,只能蜷缩在干草堆里,忍受着蚊虫的叮咬和刺骨的寒意。周围的鬣狗兽人,无论是成年雄性还是半大的崽子,都可以随意欺辱他,朝他吐口水,或者故意把最脏的活丢给他。
生活的巨大落差和身体的痛苦,让赵山的精神几乎崩溃。他无数次在深夜捂着嘴无声地哭泣,悔恨的泪水浸湿了干草。
他想念现代社会的便利和安宁,哪怕只是路边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他更疯狂地想念江婉儿,想念那个虽然原始、却充满秩序和温情的“希望”城邦。如果……如果他当初没有鬼迷心窍,现在是不是正被婉儿温柔对待,被那个强大的狮族男人(虽然可怕,但至少讲道理)所接纳?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在这里,他连人都算不上,只是一个会说话的、最低贱的工具。他的尊严,早就被踩进了泥泞和污秽里,碾得粉碎。
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那一丝丝渺茫的、或许还能再见到婉儿、乞求她原谅的妄想。
他看着鬣狗部落那些凶残、肮脏、毫无人性的兽人,再对比记忆中江婉儿身边那些虽然原始、却逐渐变得讲道理、有秩序的狮族、狐族兽人,心中的悔恨和渴望,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错得离谱。
但现在明白,似乎已经太晚太晚了。他被困在这个地狱般的鬣狗部落里,看不到任何逃离的希望。每一天,都像是在无尽的黑暗深渊里,缓慢下沉。